小桃花(59)
“怎么还没有回来?”
苏千清克制着,语气不要那么催促和孩子气。
“嗯……我还有点事,会晚点回来,你早点睡觉,记得要好好吃饭。”
“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
“那晚点是几点回来?”
“……”沉默半秒,陶星雨挂断了电话。
苏千清看着挂断的通话,心中纳闷,但也没有多想。
或者是没让自己多想。
……
晚上十点半,没开大灯的室内一片昏暗。苏千清坐在电脑桌前,盯着黑色的手机屏幕。
很克制,才能不打电话去催促她。
她表面淡定,盯着看了很久,站起身,准备好换洗衣服,给自己编织好一个个陶星雨可能正在做的重要的事情。
她想,等洗完澡再说。
等洗完澡,就可以再打一个电话问问。
苏千清刚开淋浴,就听见门卡刷进来的声音,她心里一松,笑着问:“姐姐你回来啦?”
“嗯。”
确实是陶星雨。
她提起唇角,闭上眼,快速往头发上抹洗发膏,用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洗澡。
穿好衣服擦着头发走出来。
发现房间的大灯一直没有人开。
陶星雨坐在椅子上,高脚杯里倒着肯定不是白开水的透明的液体,旁边的酒瓶,光包装就知道度数不会低。
她却像倒在喝红酒的杯子里,当成啤酒般灌。
苏千清擦头发的手垂下,“姐姐,你怎么在喝酒?”
陶星雨没有回答,手腕转动,酒杯凑到唇边,喝完杯底的残酒。黑漆漆一片的室内只有盏可怜的小台灯,窗户没关,灯光混着月色朦胧投进来,不够照清她脸上的神情。
“出什么事情了吗?”
陶星雨站起身,把剩下的大半瓶酒盖起来,笑着说:“没事,哪儿有什么事。”
苏千清慢慢走过来,盯着她的眼。
走到她身边,就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酒气,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陶星雨的脸颊,“喝了多少?”
“没有喝多少。”
陶星雨笑了笑,别过脸,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触碰。
苏千清神色不动,心里直直地往下沉。
寂寞半响。
“我是谁,爸爸妈妈是什么人,对你很重要吗?”
她一字一字,挺直白地问。
陶星雨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筋脉跳动着。她就又坐下,情不自禁地打开酒瓶,往高脚杯里倒。
手有点抖,也可能是倒得太快,有些许流到桌上。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重要么?
真的很重要。
陶星雨扪心叩问过。
自从知道自己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后,陶星雨总小心压抑着,不敢逾越。因为不敢想象把她当成姐姐当成亲人来依靠的苏千清,对她露出看变态的忐忑目光。
幸好,她已经满足了。
至少她在她身边。
陶星雨打心底希望,苏千清真像她说的那样无依无靠,独自一人。
这样,她就能永远照顾她永远陪伴她。
永远永远。
心中实在太压抑,她举起酒杯,就要灌一大口。
半路,却被苏千清强行夺走。
“一人喝酒有什么意思,”苏千清笑着,扬着酒窝,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我陪姐姐喝。”
她举杯,在陶星雨还没反应过来前。
大口几口,把杯里的辛辣液体全部吞咽下去了。
眼泪顿时冒出来,脸颊通红。
苏千清往后仰了下,险些站不住,踉跄了下,手扶住桌沿。
喝得太猛,她又不是酒量好的人。
平时至多喝喝葡萄酒的人,把这半高脚杯的伏特加全喝完了,直接上头。
陶星雨忙站起身,扶她坐下来,嗔怒:“这种酒是你能喝的吗?”
“这肿酒怎么了?”晕乎乎,说话有点大舌头。
苏千清按住太阳穴,努力深呼吸,调整着。
“姐姐,你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好不好?不兴冷暴力的……”她拽住陶星雨的衣袖,仰着下巴,长而浓密的眼睫下,漆黑的眼蒙着层水汽般发亮。
陶星雨叹口气,看出她醉了,摸摸她的发顶说:“没有冷暴力,我只是……有点没办法接受你很快会离开我的事。”
“离开?”
苏千清头没那么晕了,酒精作祟,心中觉得感官敏锐许多,实则迟钝,“我为什么要离开啊。”
第63章
陶星雨叹了口气。
她拿起旁边的浴巾, 盖到苏千清的脑袋上,揉揉擦擦,吸水力极强的柔软材质顿时止住顺着滴下的水珠。浴巾实在太大,垂下来的部分遮住苏千清大半张脸庞。
再擦两下, 浴巾脸视线都挡住了。
“唔……”
她伸手掀开浴巾,露出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眸。
脸颊通红,脑子晕乎乎的, 差点记不起来自己想说什么。
陶星雨酒量好, 喝得比她多好几倍,却只是微醺而已。
她的动作看似随便, 其实极温柔,擦得差不多了,还按了按她的太阳穴,“喝醉了难不难受?早点睡吧, 半夜肯定会睡不着的,真的胡闹。”
喝酒其实并不会助眠,特别是度数高的烈酒。
酒精还会让身体缺水变渴, 大脑兴奋,就算睡着也不容易睡得好。
“对了,我为什么要走。”
苏千清缓很久, 才记起来这句话, 伸手拽住她的衣袖, 不肯松, 像是在拽住自己的清醒和理智。
仰着下巴, 眼巴巴盯陶星雨看。
酒精的作用,身体变热。
她又是刚洗完澡才出来的,血液循环加速再加速,只觉得背后渗出汗。
不由拽了下纯棉睡裙的领口,露出一大片胸前的风景。粉色和白色条纹的蕾丝边内衣,中间还有斜斜小巧的蝴蝶结装饰,包裹着莹亮细白的肌肤,线条幼嫩。
另一只手也松开陶星雨,在脸颊边扇风,皱着眉。
“好热啊……”
陶星雨飞快地偏过脸,去找空调遥控器,调低几度。
这张长桌就在空调的风口底下,清凉的风立刻吹过来,苏千清长舒口气。
陶星雨摸了摸她的发顶的发,触感顺滑似丝绸,还没有完全干透。
怕她着凉或者头痛。
“乖乖坐着哦,别乱动。”
说完,进浴室拿出吹风机,回过来,调至温风档再插上电源。
苏千清端着地坐着,因为听说要“乖乖的”,所以坐姿就像个特别希望老师表扬的幼稚园大班生,背脊直挺,手还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
吹风机的风温热。
陶星雨的手指分开她的一缕缕长发,指尖不经意触摸轻抚过发根。头皮传来若有若无的酥麻。
苏千清静在吹风机的工作声音中。
陶星雨以为她困了,也没出声,等帮她把头发完全吹干。关掉吹风机,随手放边上,就想把她扶到床上去睡。
苏千清却抓着桌边,不肯起身。
“姐姐,”她语气清淡,“你还没说呢,为什么我们要分开。”
眼神和刚才有点不太一样。
陶星雨盯着她的眼,判断着,应该没有酒醒。
酒醒后的苏千清不会刨根究底追着要答案,她会自己去找。
她现在醉了。
很可能一觉睡醒,就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陶星雨脑后里涌出这个想法的同时,笑了。
这不正好吗。
像她这样的胆小鬼,只敢在这种情况下说那些残酷的真相。
“仔仔,”她伸手,把她散到脸颊上的长发捋到耳后,“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意外才会有一小段交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别嘟嘴,也别急着反驳我。”
陶星雨看着她翘得能挂酱油瓶的嘴,笑得分外温柔。
“你可能还不懂,像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是,没什么稀奇的。”
顿了顿,她脸上保持着这种温柔至极的笑,挺平静地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灿烂前程,我也有我的工作,我们……分开来是迟早的事。”
没法并肩前行的两人,就算感情再好,也只是渐行渐远而已。
“不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话是说,相聚的相对是离别。”
苏千清喝醉了也是苏千清,仅存的理智找出破绽,沉静地说:“冯梦龙可没说我变成有钱了姐姐就不要我了。”
“……”
陶星雨微怔愣,旋即笑了笑,说道:“我没有仔仔有文化。那你想想,有没有谁说过,阶级不同是没办法一直待在一起的话。”
苏千清很小就出国留学,爸爸怕她变成“香蕉人”,更早就请名师给她打了个扎实的国学底子。
陶星雨这话一问,她脑海里就冒出很多古文:
“上下大小,贵贱亲疏,皆有等威,阶级衰杀。”
“有国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逾邈。”
还有孔夫子的:“克己复礼。”
苏千清摇摇头,“不知道,我只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陶星雨不知道陈胜吴广,初中的知识,她初中就辍的学。
“我五六岁亲爸就死了,妈妈一人活不下去,带着我改嫁,可是继父有事没事总喜欢打我,那时候她还算疼我,就离婚了。”
她叹口气,坐在床沿同醉鬼大小姐讲过去:
“我妈自己没能力生存,别说还要养我,她很快就找了个男人又嫁了一次,然后把我打发去镇上的小学念书。她怕继父看见我不爽,早几年,基本不让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