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79)

　　 檀羡朝窗外看去，将音响声调低了些许。
　　 越知水皱起眉，“调试不出来？”
　　 “对。”白小贝点了一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军方切换了频道。”
　　 越知水眸光沉沉，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军方内部也出现了问题，很多可能接下来所有的安全站全都会脱离管辖。
　　 多国联盟早早就破裂了，大规模的人群聚集对于异化的爆发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反倒还会加快人口的减少。
　　 檀羡额头上晶莹一片，就连小巧的鼻子上也坠着颗汗珠，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桑拿房里出来一样，热得浑身泛着粉。
　　 她沉默着继续调试，可雪花声依旧没有停。
　　 没有任何的预兆，军方不可能无端端切断短波电台的信号。
　　 她直起腰，朝外边看了过去，皱眉问道：“信号中断之前，你们还在收听军方的电台吗。”
　　 “在的。”白小贝连忙答，“但是声音中断得很仓促，明显主持人还没有把话说完。”
　　 檀羡又一次放弃了对短波电台频道的调试，不出意外，军方内部也许真的出了什么事。
　　 在通讯几乎完全中断的末世，分散在全国各地的人，几乎都靠着收听军方电台来寻求安慰，他们焦灼地期待着军方宣布“疫苗”研究成功，同时也在抓心挠肝地等待着军方的救援。
　　 这短波忽然中断，无疑是一把长刃，将所有人的希望都削成了细屑，被这炎热的风一吹，顿时什么也找不到了。
　　 “军方，”檀羡皱起眉，迟疑道：“也许不会开展救援了。”
　　 周绪的神情分外难看，“虽然说我们本来就是要去Z峰，可是沿途也没有放弃找安全站，现在闹这么一出，我们该怎么办？”
　　 他求助一般朝越知水看了过去，眼神透露着迷茫。
　　 一群人全都望着越知水，都在等着她做出一个决定。
　　 越知水沉默了许久，下颌一抬，“都上车，继续往Z峰的方向去，这一路上，注意短波电台，军方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顿时，外边晒着太阳的一群人像是被打了强心剂一般，面上沮丧的神情悄然消失，转而又斗志满满了。
　　 周绪扯着嗓子，就跟给自己打气一样，硬是扯出了一丝桀骜不驯的笑来，“不就是Z峰么，也没多远！”
　　 “也没多远！”小实那稚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神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一样的义愤填膺。
　　 刚刚还对她戒心满满的人面面相觑着，神情一言难尽。
　　 元医生看了又看，摸了摸头说：“越总，你们在实验室里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越知水闻言朝梁蛰所在的车辆看去，微微颔首说：“很多，天黑之前我们得赶紧找到下个安全点休息，路上我再和你们细说。”
　　 元医生笑了一下，笑得格外勉强，“这异化人带着没问题吗。”
　　 “没问题。”越知水淡声说。
　　 元医生这才点了一下头，转身往车上去。
　　 越知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白小贝道：“小贝，再给我拿一个手环。”
　　 白小贝脚步一顿，“越姐你的手环坏了么。”
　　 “不是，”越知水冷淡地说：“给你的学姐。”
　　 “喔。”白小贝双眸一亮，连忙把手环找了出来。
　　 越知水走到了车边，将手伸进了车窗里，将手环送到了檀羡的面前。
　　 檀羡微微抬眉，“给我？”
　　 “拿着，免得夜里找你又找不着了。”越知水说。
　　 檀羡眼神闪躲了一瞬，双眼明明看向了别处，可还是把手抬了起来。
　　 “你非得夜里找我？”她僵着身说。
　　 越知水微微挑眉，面色冷淡如常，她垂眸看向窗里那高高抬起的细瘦手腕，直接把手环套在了檀羡的手上。
　　 这举动自然而流畅，像是在心里模拟过数次。
　　 檀羡猛地回过头，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起越知水的神情，试图从这人的神情中窥探出一丝鬼祟的想法来。
　　 可越知水转身走到了另一扇车门边上，打开门就招呼小实过来，整个人正直得不得了。
　　 山顶上枯萎的杂草紧贴着地面，一根根毫无生命力，像是被烧焦了一样。
　　 四辆车同时启动，引擎的声音宛如天边骤响的闷雷。
　　 越知水坐在后座上，这一回换了别人来开车。
　　 原本还稍微松动的位置顿时挤得满满当当的，檀羡又紧挨着车门坐着，这次她竟没有感到半点困倦，反而还亢奋得像是躁狂期来临了一般。
　　 越知水连接了队内的总频，在将耳机戴好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将她所得知的信息说了出来。
　　 包括B21区的实验室所研究的项目，包括小实之前那九个夭折的先天异化人，包括信息素和契合度，也包括人类进一步的异变。
　　 总频里寂静无声，没有人打断越知水的话，谁也插不上话，一个个都听愣了。
　　 频道里，向来胆子很小的林霜忽然问道：“越姐，那正常觉醒者异变的程度越高，兽晶所附带的能力是不是越强，先天异化人也是这样吗？”
　　 这声音传递到了每个手环持有者的耳边，那声音弱弱的，问到了一个大家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越知水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她侧头朝梁蛰看去，却见梁蛰仍在睡着，于是皱着眉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林霜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怯怯弱弱，就连平时愉悦的时候，声调也抬不高半分，可在听了越知水的回答之后，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般，话音里饱含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谢谢越姐。”她说。
　　 檀羡拿到了手环，自然也听到了林霜的声音，她有些错愕，总觉得这反应不太正常。
　　 她微微皱起眉，不着痕迹地朝越知水看了一眼，却见越知水也大大方方地看了过来。
　　 小实和梁蛰夹在两人的中间，梁蛰睡了，可小实却坐得端端正正的，端正到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般。
　　 越知水冷着脸意味深长地说，“你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呢，不是说要给孩子么。”
　　 “当然给。”檀羡木着脸把奶糖、饼干都拿了出来，包括那一罐已经被打开了的巧克力豆。
　　 小实捏了一颗橘黄色的巧克力豆，放在眼前细细的打量着，又警惕地嗅了嗅，然后才迟疑着放进嘴里。
　　 在放进嘴里后，她猛地咳了起来。
　　 檀羡欲言又止，不想提及小孩糟蹋巧克力豆的事，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要嚼的。”
　　 越知水抱着双臂靠在车窗上，姿态难得懒散了下来，她微微弯了眉眼，眼下的红痣在阳光下分外鲜艳。
　　 车在山路上颠簸着，一路畅通无阻，路上连半个异化人的影子也见不着。
　　 座椅的后背上，投映在上边的蓝光微微颤动着，和套着手环的人一起轻微地抖动。
　　 幽蓝的地图仿佛被阳光照耀得斑驳绚烂的大海，通往Z峰的道路被标了绿。
　　 数条绿色的线条交汇在一起，但无一例外，全都朝Z峰的方向延伸而去。
　　 越知水静静地看着，试图找出一条最合适的线路，能完美地绕过所有的城区，又不至于大半都是山路，沿途还得有不少的加油站。
　　 可这确实太难了，要想路上有加油站，就必须得在城区经过，如果从城区经过的话，就会有碰上尸潮的风险。
　　 四辆车，所有人加起来或许比一个小城区里所有的幸存者还要多。
　　 原本就能吸引尸潮的信息素在他们的到来后，会在一瞬间达到两倍高，被吸引而来的异化或许也会成倍增加。
　　 越知水紧皱着眉头，她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队里还有不少受了伤的人。然而，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要想开着车到Z峰，充足的油量是基本保证，高速沿途能搜寻的物资和加油站到底还是太少了。
　　 檀羡盯着窗外急速倒退的枯木和群山，双眼疲惫得不知不觉就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