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姜新染和顾若的头发被风温柔地缠绕在一起,空气里有清新的味道。
顾若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在暗处亮得惊人,姜新染心脏漏了一拍。
过了很久,顾若才抬手摸着她的脖子,动了动嘴唇:“疼么?”
“什么?”
“流血了。”
姜新染这才觉得靠近锁骨的位置的确有点刺痛。八成是刚才被那混混手上的小刀不小心划破了。
“疼啊,疼死我了。”姜新染笑着倒在她背上不肯起来,耍起了无赖:“疼得我都走不了路了,顾若,你背我吧。”
顾若当真背了她一路。
耳朵也红了一路。
姜新染就盯着她通红的耳尖笑了一路。
“顾若,你可小心点,别把我摔了。”
顾若托在她大腿上的手紧了紧。
“顾若,你的肩膀好直啊,怎么练的?有空教我?”
顾若的后背失措地一僵。
“顾若,你累了么?我是不是很沉?”
顾若的眼睛闪了又闪,闷声两个字:“不累。”
姜新染笑声清脆,两条腿挂在她的胳膊上,不老实地甩。
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回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旋转,就像一场烂俗无聊的青春电影。姜新染的眼眶都开始涨痛了,干脆转过身来,直面顾若,硬挤出一点由面不由心的假笑,打破僵局,说了句:
“好久不见。”
顾若点点头,没出声。
她的脸在灯光下晦暗不明,很难分辨情绪,极黑的双目,牢牢地钉在姜新染身上,把她从头到脚逡巡一遍,眼神里露出近乎贪婪的凶狠,就像一只猛兽,盯着无处可逃的猎物,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姜新染被她盯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倒退几步。
她忘了自己的身后就是洗手台,后腰没有防备地撞上去,生疼,她倒吸一口气,轻轻皱了皱眉。
顾若的瞳孔倏地收缩,手指动了动。她的脚已经冲动地抬了起来,可是停在半空中一秒,又慢慢收回去,就那么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表情淡然,目光狠厉。
接下来是一阵让人折磨的漫长沉默。
姜新染身后的水龙头没有拧紧,水珠无声无息地聚集成团,再落下,清脆地敲打着洗手池的白色陶瓷。
滴,答。
逼仄的空间,回音被放大无数倍,撞击着二人的耳膜。
滴,答。
让人烦躁。
姜新染垂着眼,睫毛在眼睑处卷下来一片浓密的阴影。她忽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何必呢,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她皱着眉揉揉自己的后腰。
真疼。
要是从前那个顾若,早冲上来了。
“你……你这些年还好么?”姜新染问。
干巴巴的寒暄,想打破尴尬。
顾若嘴唇轻动,“好。”
声音很好听,只是有些不稳。
姜新染心事重重,没有在意。她想,如今的顾若不比当年,她是堂堂顾总,金口玉言,惜字如金,问一句答一字,再多说一个字也不愿。
已经到了嘴边的下一句寒暄,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姜新染也懒得再和她套近乎了,以免被当成为了攀附她而故意讨好。
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腰,忍着疼说:“那就这样,不打扰了,再见。”
顾若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想说些什么,但姜新染没有给她机会,低着头,从她身侧,脚步匆匆地穿了过去。
路过顾若时,姜新染的脖颈更低,脚步更快,带起了一阵风,扬起顾若耳边的碎发。
她生怕自己的情绪绷不住,意料之外的重逢已经让她够没面子了,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更丢人。
顾若的手指在姜新染看不见处捏成拳。
门在身后咿呀打开,又嘭地关上。
等姜新染走了很久,顾若才发现自己心口都是麻的,短短的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了血印子。
顾若细微地动了动鼻尖,在空气中嗅探,捕捉散落在狭小空间里还未消失的姜新染的气息。
丝丝缕缕熟悉的清幽,带着某种不知名的甜香味,流遍四肢百骸,在身体里乱窜。
沉寂的心脏开始跳动,冷冻已久的血液开始沸腾,顾若的眼眶被酸涩胀满,胸中的野兽在咆哮乱撞,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只有姜新染的味道,才让顾若终于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有一瞬间,顾若的眼睛里露出狠意,忍不住阴冷地想,还要压抑什么呢?这一刻她就站在自己眼前,如此真实,鲜活灵动。不再是午夜梦回时模糊不清的面容,甚至那么触手可及,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脸。
压根不用再等,干脆直接把她扛在肩上,扔进车里,扬长而去,找个秘密无人的地方,藏起来。
任她如何挣扎都绝不放手。
顾若的眼睛变得血红。
那么骄傲的人,一定会崩溃大哭吧。
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顾若压住心里的躁动,眼中渐渐恢复清明。
算了,舍不得。
第三章 亲亲我呀
姜新染再回到饭桌上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从饭店出来,还不到晚上十点,有人不尽兴,提议要去唱K。
姜新染因为遇到了顾若,脑子乱,没那个心情,推说自己太累了,想先回去。
“我也想回去,正好顺路了,咱俩一块走吧。”昨天在实验室里调侃姜新染的那个师哥提议道。
“哦——”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意有所指地拖长了音。
师哥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
眼看天色不早,一个女孩子自己走夜路确实让人不放心,导师便同意了他们二人先走,不忘叮嘱:“回宿舍后在群里报个平安。”
……
师哥提议打车回去,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打开打车APP,姜新染制止了他。
“我晚上吃多了不消化,咱们走一会儿,去坐公交吧。”
临渊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物价高昂,又是夜间,从这里打车回学校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姜新染知道师哥要面子肯定车费全付,但她不想占他便宜。
于是他们向公交站走去。
走到公交站大概五百米,他们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机动车道里,一辆黑色的宾利,像幽灵一样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车的后车窗里,顾若的眼睛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光,扫在姜新染的背影上。
已经过了立秋,夜里的风越来越凉了。
站在公交站台,姜新染觉得凉飕飕的,抱紧了手臂。
“冷么?”师哥见状,立马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披上姜新染肩头。
姜新染几乎是跳着躲开的,眼中惊恐,就像躲避什么脏东西,让师哥拿着外套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不喜欢和别人太过亲密,尤其是异性。
“不用了师哥,我不冷。”她意识到自己把气氛弄僵,窘迫地打圆场,“我穿得挺多的了,你自己也注意保暖,这个天最容易感冒。”
“这……这样啊……”师哥自讨没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还要说话,停在马路边的那辆黑色宾利驶上前来,冲他们按了两声喇叭。
师哥抬起胳膊挡在姜新染身前,护着她往后退了退,只见那辆车的后车窗缓缓移了下来,车床后面渐渐露出一张让人惊艳的侧脸,挺秀的鼻梁在路灯下把她的脸分成明暗两部分,轮廓清冷又深沉,容易让人联想起极寒的雪山,望而生畏。
“您……您有事么?”师哥心中胆怯,又不能在姜新染面前表现,只好硬着头皮问。
车里的女人眼中压根没看到他,目光略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姜新染身上。
“上车,我送你。”顾若掀着眼皮,与姜新染对视。
“多谢顾总好意,不用了,我们不同路。”姜新染眼眸低垂,语气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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