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前如此坦然地拜洛清辞为师,就是觉得洛清辞这种人,无论如何相处下来,都不至于让她在报仇时产生负累。可是如今,她脑海里浮现出洛清辞的样子,一想到她为自己做的事,哪怕她不知道自己是龙族,她就想着如果有一天要她洛清辞,她的心再也无法如一开始那般冷硬了。
洛清辞不知道阮璃此时胡思乱想什么,见她这般紧张,说话都结巴了,心里不由好笑。
“先出去。”虽然阮璃是背着她的,但是当着徒弟面穿衣服,总归不成体统,还是让她出去的好。
阮璃此时也有些慌,闻言立刻抬脚就往外走,可是走到半路又想起洛清辞身上的伤,下意识道:“师尊你一个人方便么?”
这话说完阮璃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了,虽说她真是关心洛清辞,可是这话一出,总觉得她是想给师尊穿衣服一样。
她想要解释,却觉得越抹越黑,正语塞时,洛清辞转过头看着她,不紧不慢道:“不方便,你待要如何?”
洛清辞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看着阮璃这样子,忍不住开口逗她。
阮璃怎么都没想到洛清辞会这般说,当下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窘迫让她手足无措,却又不觉得厌恶,当下耳朵都红了起来。
“我……我,弟子……弟子侍奉师尊。”后面穿衣二字,她着实说不出口,也不知为何,她会觉得这般难为情。
“如此勉强,罢了。”阮璃不敢看她,洛清辞可以放肆地盯着小姑娘的背影,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漾出一股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根本没有离开,可是就因为要维持洛清辞的人设,她必须端着身份,带着伪装面对她,所以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她。
只是才看了不多久,阮璃倏然转过头,绞着手指,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勉强,是弟子怕冒犯师尊。”
洛清辞此时已经忍着疼把衣服披上了,见阮璃转过脸,便不紧不慢转过去低头系着衣服的带子。
待衣服穿好了,她勉强转过身看着阮璃,端详半晌,才开口问她,“才挨了鞭子不好好养伤,来我这做何?”
阮璃抬眸看着她,眼里神色十分复杂,“我……想看看师尊怎么样了,两百洗罪鞭,哪怕是师尊你,也难以承受。”
洛清辞神色平淡,“我已然分神巅峰,若两百鞭都受不住,岂不是浪得虚名。”
说完,洛清辞又定定地看着她,“你受了一百鞭,不好好休息,巴巴过来瞧我做什么。”
阮璃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我没事。”
说完她匆忙低下头,忍耐着情绪。洛清辞神色忍不住软了下来,其实这个世界对好人总是不公平的,太过重情义有时候反而会被各种感情反伤。
因为她们太过善于感同身受,也太能共情,如此别人的痛苦也仿佛是她的痛苦。
一如现在,自己做的这些事,恐怕对阮璃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也让她的心动摇起来。
她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洛清辞这个身份最大的障碍就是杀父灭族之仇,虽说不是自己做的,此刻却无法说明。
她安慰不了阮璃,只能看着她在自己编织的谎言和温情中,辗转反侧。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阮璃却再一次开了口,“师尊,我不明白,闯祸的是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何要替我受这两百鞭子?”
她现在有些痛苦,如果没有这一次洛清辞的全力相护,没有这两百鞭,她还可以冷下心肠。现下恐怕再也不能了。
人的心太过难以掌控,一旦冷起来让人觉得冰冷彻骨,可一旦软起来,裂隙也会越来越大,难以恢复如初。
洛清辞听罢沉默了起来,思忖片刻,她开口道:“你受不住三百鞭。”
阮璃嘴唇动了下,艰难道:“就这么?”
“这不够吗?你受不住,剩下的便我来。你说你闯祸了,这不假。可你说和我没关系?阮璃,记得拜师那日我和你说过什么吗?”比起在外人面前,洛清辞声音里的冷意退却了不少,一字一句轻言慢语,沉稳而有力。
阮璃看着眼前脸色依旧苍白,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坐在榻上的女子,脑海中清楚想起洛清辞说的话,一句是,“自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尊了。”另一句便是“我的徒弟不需要跪我”
那厢洛清辞又重复了一遍,随后低声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作数。你说和我无关,可我是你师尊,那便是有关,徒弟承受不住,做师尊的替,理所应当。你不必心怀愧疚,也不用思虑过多。一百洗罪鞭后,还需思过崖面壁三年,你好好准备。”
阮璃站了许久,随后弯腰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她都在翻来覆去想洛清辞的话,直想得心乱如麻。她当真是一直在履行她说过的话,不让自己跪她,尽心竭力当一个好师尊。如果她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在她面前的模样都是假的,她只不过是来报仇,洛清辞还能如今日这般淡然自若吗?
回到青云轩后,她一个人静静坐在自己房间,等她回过神,她才从名为洛清辞的泥潭中挣扎出来。
恍然间她意识到,池青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之前苏钰告诉她,这一次洛清辞之所以能保下她,就是因为池青送来的一个关键证据,从纸人身上提取出来的记忆。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纸人身上有池青的神识,所以无论自己在哪里,池青都能找到她。
思绪从自己师尊洛清辞身上转移到池青身上时,阮璃心里莫名有些懊恼。她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对池青的感情不一般。就在这感情还遥遥无期时,她却在这时候光想着洛清辞,完全把池青抛诸脑后了。
池青肯定很担心自己,她得赶紧报个平安。
她摸出哨子,看着上面有些丑的纹路,眼神不自觉就带上了笑,这可真丑呀。
她心里暗自吐槽着,手里却小心地擦了又擦,随后吹了下哨子。
雷神木做的哨子和普通哨子不一样,吹动时并不会发出动静,而是一股灵力随着气息散发出去。
另一边,洛清辞感觉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哨子有了动静,她看了眼房间和屋外,随后拿出哨子。
木哨接收到另一个木哨的呼叫,不停闪烁着。
洛清辞唇角微弯,抬手灵力拂过,开口道:“阿璃?”
“池青。”软软的声音一开口就带着丝压不住地想念,还有软糯的鼻音,是身为洛清辞的她,很难听到的语气。
“阿璃,我在。”洛清辞忍不住放柔了声音,那属于池青这个身份才可以不加掩饰的温柔和心疼,寥寥四字,就一清二楚。
“我……我和你联系是想告诉你,我没事了。你找到的证据很有用,那件事已经处理好了。就是……我得去思过崖面壁三年,小惩大诫,我……我们又许久不能见面了。”她有些难过,却选择不和池青说那些。
“对我,你都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吗?”
池青的一句话让阮璃顿时愣住了。
“那件事这般严重,如何是面壁三年能处理的。”她叹了口气,“都这般难过了,还要忍着,阿璃,我已经不足以让你信赖,依靠了吗?”
池青的声音有些低落,让阮璃顿时慌乱道:“不是的,我,我只是不想让你替我担心。其实除了思过崖,还有三百洗罪鞭……但是你别担心,我只挨了一百。”
“只一百?你又不是铜皮铁骨,一百洗罪鞭得多疼。”身为师尊时无法表露的心疼,在池青嘴里被悉数吐了出去。
“嗯,很疼。”阮璃沉默了很久,突然有些哽咽,她心里压着的事无人可以倾诉,除了池青。
“池青,师尊替我受了两百洗罪鞭,我看着她浑身是血的样子,我……发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恨她了。我甚至觉得她……她好让人心疼。可这不应该,她是我的仇人,我怎么能心疼仇人呢。”
阮璃的纠结洛清辞并非不知道,甚至她对阮璃的了解,她很清楚。可是,亲耳从她口中得知时,愧疚和心疼还是如海水一般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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