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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酒馆里众人各执一词的争论吵闹,敞着怀露出胸前浓密毛发的络腮胡男人大口将啤酒杯中剩余的酒液喝光,嘎嘣嘎嘣嚼碎里头的冰块咽下,打了个大大的酒嗝,随后把布衣一甩搭肩头,从怀里掏出几枚钱币放到吧台上。
“戴夫,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上工?外面正是最热的时候呐!”
“这时候港口人少,竞争也少,老板们钱给得爽快。”
道理都知道,但跟着他动的码头工人没有几个。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午后炽热的空气顿时涌了进来。
天花板上烙刻的一张大魔法阵表面浮起的蓝色光环更亮了一些,簌簌补上了从门口往外溢散出去的冷气。
坐在吧台前的男人们还在闲聊争论。
“有没有皇帝我们都要养家糊口工作,其实有的话可能还好一点。
皇室近些年总会举办各种庆典活动,偶尔赶上了还能贴补一下家用。
如果没有皇帝,制度大改,万一上面的人玩脱了,社会动荡变革,买单兜底遭殃的还不是咱们?
周围那几个国家可都是从变革中幸存下来的,至于那些已经灭亡的国家,谁还记得?”
外面一阵阵热浪往里头涌进来,人高马大壮如黑熊的男人堵在门口,有些不情愿踏入这金灿灿的炎炎烈日之下。
现在是午后一点多钟,正是热的时候,码头只怕跟火炉蒸笼一样。
这个时刻是一天中港口工钱最高的两个小时。
但说实话,这种天气,钱给得再多,想要离开刻了降暑魔法阵的凉爽酒馆,工人们也总还是会犹豫一阵儿的。
戴夫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从怀里又摸出一枚银币,远远对着吧台招呼道:“汉娜,请再给我送杯冰啤酒来!
嘿穆德,这件事你可别跟我老婆说!”
银畔桥附近这一块住着的工人家庭互相都认识,内丽夫人小酒馆的老酒保穆德的女儿就嫁给了一位港口的卸货工人,连带着老穆德也熟悉这一片区的大部分工人家庭。
从事重体力工作的码头工人们大多数都是一个人的工钱养活一大家子人,但他们的老婆可不比他们轻松。
女人们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往往劳累辛苦的丈夫还没起床她们就起了。
而丈夫回到家以后,她们也还没结束一整天的繁重家务。
任何一个有良心的男人都知道,照顾七八个孩子的妻子是多么伟大。
她们牺牲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奉献给这个家庭,妻子们的付出丝毫不比在外辛苦劳累的丈夫要少。
而在这种情况下,超过妻子定的规矩在酒馆多消费喝一杯酒,也是男人们要偷偷瞒着老婆干的一件心虚会挨骂的事情。
老穆德拿起一个最大规格的啤酒杯,打开身后的大酒桶开关接了一满杯啤酒,女招待汉娜则从冰桶里捞了一大勺冰块扔进去。
冰块在浮起气泡的透明黄色酒液中起伏摇晃,白色的泡沫顿时满溢出来。
码头工人拿起酒杯吸溜了一大口绵密的啤酒沫,将银币放到汉娜手里的托盘上,“小费你和穆德平分,不用找了。”
在他大口喝酒的时候,身后已经拉开被他大脚抵住的门板被人敲响,一个软糯的童声响起,“叔叔,您能让我和妈妈先进来吗?您挡住门啦!”
小酒馆里靠门的桌子旁坐着的男人们忙笑骂着轰他出去:“快走快走,你开门这一会儿,门边的冷气都放跑了!”
一满杯啤酒转瞬就被戴夫又灌了下去,足足有两米多高黑熊一样强壮的男人也笑着大声骂了回去。
可他低下头的时候,突然猛地止住了嘴里惯常聊天时会脱口而出的粗鲁脏话。
一个漂亮得像精灵娃娃一样的小女孩正眨巴着大眼睛仰头好奇看着他。
小女孩头发金色灿烂、墨瞳乌亮,白皙的皮肤好似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而黑直长发、一身魔导轻薄紫绸夏袍的墨瞳法师则正站在女儿身后,一只手压在伯恩肩上,于门外向他点头致意,“日安,先生。”
“啊教、教授,伯恩小姐,中午好……”
“卓尔教授,日安,您今天带伯恩小姐过来玩吗?”汉娜探头看了看外头的太阳,“天气这么热,快进来坐一会儿。”
内丽夫人小酒馆的客人大多是银畔桥交通枢纽附近住的佣兵、工人或进城的乡下农夫们。
夏天人们穿的少,尤其是干体力活的男人,体味尤其重。
虽然房顶的魔法阵也有空气过滤的效用,但大中午的,酒馆里面的气味可不怎么好闻。
卓尔出身寒微,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她带着女儿,到底还是有些顾虑。
法师站在门口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不了,伯恩今天晚上有课,我们现在就回去了。
她有一份今晚要交的作业,内丽夫人说昨天晚上夹在账簿里不小心带过来了,汉娜,你和穆德大叔看见了么?”
“您稍等,我去吧台后面找找看。”
门还是大敞开着,门边的冷气已经跑光,只剩下热浪一股股从外往内涌进去。
法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魔法阵,叮嘱伯恩在门口站叔叔身边等她,随后取出魔杖走进屋内给法阵充能。
木质房顶上覆盖的蓝色光幕慢慢凝实稳固起来,寒气渐浓,驱散了屋内暑意。
酒馆里吵嚷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男人们举杯对挺拔高挑的亡灵魔导大声道:“感谢魔法!”
戴夫则帮忙抵着门站在门边,不停打嗝,像头笨拙小心的高大黑熊一样低头跟小女孩对视。
伯恩仰头望着沾染在他黑色胡子上的啤酒沫,拿出自己叠好的干净手帕举高,“叔叔,你的胡子……”
男人连忙用手抹脸,粗壮的手指抓了抓胡子,啤酒沫就消失了。
他随后才伸出粗糙的大手接过了手帕,随即反应过来,有点结巴地把手帕又递还回去:“谢谢,小姐,已经没有了。”
伯恩眼睛笑眯了起来,“叔叔,可是你的手又擦脏啦!”
卓尔从汉娜手里接过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道谢接过收起,便跟酒馆内一众熟面孔告别。
她走到门口牵起伯恩的手,和码头工人戴夫一起步下台阶。
佩戴有黑蔷薇家徽的马车停靠在几百米外的马车专属停靠点,码头也在那个方向,他们能一起走一段路。
强壮的卸货工人站在了靠近烈日的方向,将小女孩罩到了他影子里面。
“您的孩子多大了?”
“啊,您说什么?”
卓尔笑着摸摸伯恩的头,“您对孩童很细心照顾,家里应该也是有孩子的吧?他们多大了,和伯恩差不多年纪吗?”
“没有,噢我是说是的……
我有四个孩子,大女儿今年十岁,一对双胞胎儿子五岁,还有一个一岁的小女儿。”
就着孩子的话题交流了一会儿,顺带着又发散聊了聊法师到酒馆前男人们讨论的话题,三人很快就顶着烈日走到了马车停靠区。
伯恩全程待在这名好心的大高个叔叔的影子下,强壮的戴夫替她挡去了暴烈的日光。
面对法师母女的礼貌道谢,已经消去了一些距离感的工人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您爱人是蔷薇公爵,是执政的大人物,我们也不懂,只在酒馆里胡乱聊一聊,让您笑话了。
关于制度变革什么的,总归是国会里的老爷和大人们说了算的……”
卓尔将女儿抱上马车,回头笑道:“这可不一定,在老爷们的意见不能统一、出现分歧的时候,就该轮到第三方说了算了。”
国会山近千议席里,大半可都是民选党。
皇位此时是空缺的,皇储离皇帝的身份差了一大截。
皇室如今只是暂时的式微,但只要过了国会这道坎儿,让皇储能顺利登基,届时除非帝国元首犯下大错,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弹劾君主,否则反君主主义者再想推翻皇权就需要站在整个国家的对立面上公然叛国。
以狮心帝国目前的国力及各项情况来看,想走暴力变革的路子几乎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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