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沦陷(129)
“好啊。”
温怀钰坐到对面,落子的速度不急不缓,嘴角挂着一点温煦的笑意,还是没有丝毫尊老重老的意思, 不留情面的将对面的棋子杀了个干净。
温严摇摇头:“那天看你教小纪下棋的时候,棋风变温和了不少,怎么一跟爷爷下棋, 就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啊?”
“爷爷, 您都多大年纪了, 怎么还跟柔柔比?您又不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温严大笑:“你这丫头,说话真是没良心。”
“我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
“那我不说了,我还没跟她打电话呢。”
“有了媳妇就忘了爷爷的丫头, 难怪那天我见到老朋友,他们都调侃说, 你惧内的名声早传出去了。”
温怀钰嘴角动了动,在爷爷面前倒没有强行伪装:“可不是她又不要我了吗。”
温严笑意也淡了一点,那半年她经常不回家,大多时候都在公司过夜,将集团内外整治的干净狠绝,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才下定决心,大刀阔斧的改革,只有他知道并不是的,这孩子只是想给自己一点事情做,以此填补自己空荡荡的心罢了。
“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南南,我以前总告诉你,可你不信,你觉得你和小纪的婚姻只是两家的联姻,所以遇到事情理智果断,可人心不是冷冰的契约和法条。你以为当时爷爷看不出来吗,你明明喜欢她,我和老纪才会让你们结婚。”
温怀钰一怔:“爷爷……”
温严摸了摸她发顶:“对感情,你是个别扭的孩子,当然,这也不完全怪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一年过去了,这是您第一次跟我说这些话。”
温严慢慢的将棋子收回棋盒:“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你每走一步,就落你的子,我们只能看着,不能替你走。去吧,爷爷再坐一会,去打电话吧。”
温怀钰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又回过头说:“谢谢爷爷!”
“谢什么?”
“谢您让我们结婚。”
这才让她,在自己尚且看不清内心的时候,就握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纪以柔,温怀钰感觉自己更加想念她了,进了房间,往床上一躺,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人接通,她看了下时间,也挺晚了,纪以柔大概是睡了,她将手机放下了,洗了个澡,在床上等了会,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回温家已经有好几年,回去之后也没见过养父母一面,连电话也没打过,可她的床头下面一直压着一本书,那时走的时候,养父追着车子跑了一路,硬塞给她的。
那是一本童话书,是她小时候喜欢的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了一串数字,旁边写着:记得打家里的电话。
这串数字早就烂熟于心了,可她偏偏不打,有时候睡前要看上几眼,然后阖上书,她轻声自言自语:“我才不想你们。”
小小年纪,就这么倔强。
他们不要她了,那她就不会回头。
她明丽骄傲,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在同辈之间早早受到逢迎,她那么小,却足够聪慧,已经察觉到了人心冷暖,对此不屑一顾,从无真心朋友。
她偶尔会想起之前随手救下的小姑娘,眼神干净,白皙的脸颊像个鼓鼓的小包子,她叫她小傻子,戳她的脸,不讲道理的跟她说话,小丫头都不生气,走的时候眼睛还红的像只小兔子,每走几步就要回头。
那让她感觉到久违的,被牵挂的滋味。
于是她追了几步,大声说:“等你长大一点,我去找你啊。”
车子轰隆一声开走了,她忽然懊恼的一拍手,哎呀坏了,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后来,暑假她去澳洲参加夏令营,爷爷也陪着她一起过去,见到那个很少见面的小姑姑。
小姑姑温柔少言,见到她却很开心,想给她买好看的裙子,想带她去海滩,都被她冷冷的拒绝了。
她还不习惯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在家里周琳从没带她出去逛过街,于是她一边隐隐渴望着,可又故作冷漠的抗拒着。
她在小姑姑家里住了几天,听到爷爷时不时和她吵架,大概是问她,要为一个人放逐自己多久。
那时她尚且不懂放逐的意思,只听着小姑姑深夜低泣,叫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那是一种令她陌生的情绪,可她听着,忽然觉得难过,可她似乎,并不能做些什么。
后来她回国,走的时候,忍不住问小姑姑:“你为什么不回去?”
那时候小姑姑摸了下她额头:“你长大就知道了。”
少女不满的很,往后退了一步,她最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小孩子,她明明已经是小大人了。
可是回国之后,她就被现实击倒了。
她一下飞机,就接到爷爷的电话,失去理智般的往医院狂奔,可是她去的晚了,就只握到一只冰冷的手。
她不敢相信,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走在马路上,眼中毫无焦点,就这么走进了车流里,耳边似乎有人在大叫,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后来她听到一阵猛烈的刹车声。
那一刻她甚至解脱的想,马上见到爸爸和妈妈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们了,再也不走了。
后来,意识陷入混沌。
梦也到这里为止。
这个梦,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很多次,缠绕着她,叫她喘不过气来。
可它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了,夜深忽梦少年事,她慢慢坐起来,开了一盏床头的灯,趿着鞋,走到窗边往外看。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怅然。
大概是因为今晚和爷爷聊天,他说她从小对感情就别扭,才叫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吧。
不过,她的思绪顿了一下,那只小包子呢,怎么长大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再看到她呢……不对,她好像忘掉这个人很久了,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曾再想起她。
窗户被推开一点小小的缝隙,冷冽的空气里有雪花的味道,争先钻进来,她收回思绪,低声的笑了一下。那次车祸之后,医生说过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只是她缄口不语,不说自己忘记了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忘掉什么了,大多是以前一些叫她觉得有趣的事情和可爱的人,譬如街角最甜的松糕,家里那只天天在太阳下晒肚子的橘猫,下雨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等她的那把伞,还有很多很多,叫她觉得美好的事情都被她刻意的,选择性的忘掉了。
她陷入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沉默,不跟别人说话,白天照常上课学习,晚上回到家,写作业看书到深夜,她的情绪只留给自己消化,从未向外界求助,直到高中毕业,她出国留学,很久之后才知道她早就有一点抑郁的征兆。
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
现在她开始庆幸她当时没有离开,她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要是知道以后能遇到她,她会往前走快一点的。
……
翌日。
温怀钰早早起床,下楼拿了根玉米,带上杯牛奶:“我走了。”
她要去接纪以柔,要不是最近太忙,她肯定是要跟着过去的。
到纪家的时候还早,纪岳在家里逗他那只烦人的鹦鹉,温怀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要上楼去找人。
纪岳叫住她:“急什么急?小柔昨晚陪我喝酒了,正睡着呢。”
温怀钰不太乐意的站住了,难怪昨晚没接到她电话,跟着他一起逗鸟:“来,叫声姐姐。”
鹦鹉在竹竿上蹦了下,被打理的毛光水滑的,一开口照旧不讨喜:“傻子,大傻子。”
温怀钰:“……”
纪岳朗声大笑:“瞧瞧你,人嫌狗弃的。”
“肯定是您教的,为老不尊。”
纪岳轻轻拍了拍她脑袋:“没大没小,算了,去吧,去把小柔叫下来吃饭了,你们这次在家里待几天再走。”
温怀钰嗯了一声,乖乖答应了,心里却坏的狠,上去把媳妇捞到怀里亲亲抱抱,吃了个饭,就带着媳妇溜之大吉了。
纪以柔纵容着她,无奈的笑:“难怪爷爷每次都不待见你,你自己也坏。”
温怀钰得意的笑:“不管他,谁叫他总叫我大傻子。”
电话在这时响了,她一看,是邓若打过来的,她将车停到路边,按了接听:“若若,新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邓若说不回来:“她就想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她,你们要不要过来玩?”
温怀钰想起上次那番折腾,就觉得害怕:“那么远,你可真会坑我。”
“喔这虚假的姐妹情,你真的不来?”
“我问问我媳妇。”
“这都要问,面子呢!温总!”
“面子是什么东西,又不能吃。”
温怀钰看向纪以柔:“宝宝,要不要去玩?”
纪以柔挑了挑眉,也开玩笑:“温总,面子呢?”
温怀钰知道她是同意了,就跟邓若说了句好,约好了时间,刚好带着媳妇也出去转转。
电话挂了,纪以柔将手机夺了过去:“温总知不知道,别人都说我是个母老虎啊?”
温怀钰神色一肃:“没有的事。谁?谁说的?”
“你说的。”
温怀钰心一虚:“我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可是想起最近的事情,她又忍不住想,她平时是怎么拒绝别人的来着?
“温总温总,今晚有个应酬,要来吗?”
“不好意思,我太太在家等我。”
“温大小姐,好久不见,有空一起喝一杯吗?”
“抱歉不行,我太太不喜欢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