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染梨花开(110)
刘喜恭敬的对孟秋成行了个礼。
能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可不简单。刘喜伺候了两代帝王,深的圣宠,可不仅仅是凭着嘴皮子功夫。
察言观色,适当的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可比任何都要清楚。
如今他来,却不是陪着皇上一起,而是陪着皇后。孟秋成不由,有些暗疑起来。
皇后也不避讳,直言道,“刘公公,在一旁候着吧!本宫有些话,想单独与孟大人说说。”
刘喜点头,退到了一旁。
孟秋成上前行礼,“臣叩见皇后娘娘!”
“孟大人不必多礼,本宫今日来,是想与孟大人聊一聊以后。”
孟秋成看着她,眉心微微紧凑,有些不太明白她话中意思。“皇后想要与微臣聊什么以后?”
“孟大人,在本宫面前无需装假。本宫不是皇上,对孟大人也并无兴趣。只是孟大人可知道,这偌大的皇宫之内,就是你我此刻站在这里说话,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又有多少人会生疑?
若不是皇上知道了孟大人的身份,只怕今日你我的谈话,也会让有心人利用。认为孟大人是不忠,本宫是不洁了。”
孟秋成的眸子一冷,“皇后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找微臣?”
“找你,是为私。前皇后的下场,本宫到现在还记得。天下间,没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能与自己喜欢的男子共度一生。也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男子。本宫是这天下间的人,自然也不愿意。
但,身在皇宫,就已是迫不得已。又身在高位,更要时时牢记皇后该有的责任与大度。
自前皇后被废除之后,本宫以为,有些事情应该是安定了。可现在,皇上忌惮你,忌惮的哪怕牺牲本宫,也想要困住你。”
皇后说完,深吸一口气,忽而一笑,“这就是身为皇后的悲哀之处。”
明白了她的来意,孟秋成忙道,“娘娘可以放心,臣绝不会威胁到娘娘的地位。”
皇后摇头一笑,“你以为,皇上让你和梁王去讨伐北姜蛮子,真就是为了暗中除去辅成王一党吗?邓将军是罪臣,只要皇上一日不松口,一旦你的身份被揭穿,你便是罪臣之女。加上冒充男子,扰乱朝纲,你以为,你真就能脱罪吗?
皇上不过是借你之手,除了身边最大的隐患。之后,呵,之后皇上依旧会想办法让你留在这皇宫之中。皇上不会杀你,但只要你一日不死,皇上也就一日不会放过你。所以,无论辅成王有没有被除去,你都逃不过皇上的掌控。
从你进宫那日起,从皇上对你手下留情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能在随心所欲的做你自己了。就如同当年的本宫一样。可本宫心里有皇上,而孟大人的心里,怕是已经有了别的人。勉强留下来,于你,于皇上,于本宫,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她说着,看了孟秋成一眼,“本宫也是个女人,本宫也有自私的时候,今日与孟大人说的这些话,自然,多半是因为私心。本宫很清楚,只有你离开了长安,永远不在踏足皇城,皇上才会淡忘对你的忌惮。本宫才能长久的留在皇上身份。否则,你我都不好过。”
“微臣感谢皇后娘娘能够坦诚与臣说这些话,只这话虽说起来容易,但离开二字却并非那么简单。”
皇后淡淡一笑, “简不简单只是说当然不行。”
孟秋成抬头看她,论年纪,皇后比她年长了几岁,论容貌,皇后也是天姿国色。论智谋,孟秋成第一次觉得,这女人能够长留皇上身边,定不是个愚蠢之人。
说起来,皇宫之中,又能够几个愚蠢的人呢?
前皇后还在之时,她还只是个妃嫔。但皇上宠幸着,在这宫里头也无人敢得罪。她与这女人相交甚少,自然也不算是很了解。
现在听了她的话,孟秋成倒是在心中揣测了不少。除了为护着皇后的地位,还有几句真几句假。
半响,她才问道,“皇后的意思是,已经替微臣想好了对策?”
皇后将手从怀前的暖手筒里抽出来,摊开掌心,接着又开始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入掌心立刻化成雪水,冰凉的感觉也不过一瞬之间。
可心里的冰凉,却如同久封的冰窖。
皇宫的高楼飞檐上,挂着时有时无的太阳。这雪花落下的时候,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皇后缓缓踱步上前,走到宫门前。外面就是长安大街,自从进了宫,她便再也没有出去过。自由于她而言,都是奢求了。
如今她已不奢求自由,只愿可以陪伴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就好。
她从不否认她的自私,可她已经是皇后,她就不能在以自己为私,她如今也仅仅只剩下这么一点点留在心爱人身边的自私权利了。
蓦地她叹了口气,“不幸之人总觉得自己最为不幸,可他们从未看见比他们更加不幸之人。所有人看见本宫的都是本宫得到的恩宠与殊荣,却不知本宫在这皇宫里,步步惊心的处境。而你如今还有的选!
只要你肯放下仇恨,和你喜欢的人一起,远离长安,去一个无人知道之处,或许你这一生,会更加快乐。
当年邓将军的事情震惊朝野,可邓将军为人忠肝义胆,所以即便是死后,依旧还会有那么多旧部追随。
你可想过,皇上若是不肯兑现承诺,邓将军旧部的那些家人该如何?”
孟秋成紧蹙的眉头慢慢拧到了一起,“皇后是来劝臣放弃报仇的吗?”
“呵,你要是这般理解,也无妨。”
“皇后可知道微臣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当年,微臣亲眼目睹自己的双亲被斩首,之后幸得师父传授功学,立志替父伸冤。一千四百条无辜之人,也一同被问斩。那一千四百条无辜之人的家人,后辈,生活更是苦不堪言。
臣一己之力微薄,又幸得这些人的支撑。多年之苦,无以言表。正如皇后所说,世人只能看见臣今日风光无限,却不知臣在过去的那些年岁所吃的苦。而这些苦,是他们陪同臣一起。”
孟秋成也深深叹了口气,“皇上不肯将先帝之错告之天下人,是为大周,亦是为了自己。皇上也说过,会追封家父,时间一久,便无人在替家父当年的罪行。但那莫须有的罪行却依旧会伴随着与臣同甘共苦的那些忠良之后。
臣若屈服,又如何对得起他们这些年的支持?”
“难道你就不怕死吗?惹恼了皇上,别说是你,就是你手下的那些人,一个都逃不掉。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替他们想想?”
孟秋成轻声一笑,“生死于他们而言,早就已经置身事外了。既不能堂堂正正的活着,苟延残喘,对后世子孙,也是折磨。世人只会说他们,是叛臣贼子之后,人人轻视,处处刁难。
皇后定不会知道,当年那些无辜之人的后人,有些很小就被迫为奴为俾。甚至被卖到宫中做了太监,被卖到军营,成了军妓。皇后可曾想过,他们这般,又该如何活下去?”
皇后微微一怔,良久,见苦劝无果,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孟大人果然是块顽石。”
“臣并非顽石,正因为臣是有血有肉之人,才会如此坚持。这般坚持,并不为臣自己。所以即便让臣死,臣也要替他们讨一个公道。”
“公道?呵,在这皇城之中,皇上,才是公道。也罢,也罢,既然如此,本宫便答应你,定会说服皇上,还邓将军等人一个清白如何?”
孟秋成有些诧异,“皇后如何能说服皇上?”
“本宫自然有本宫的有法子。让皇上既不用认错,亦能证明邓将军的清白。不过孟大人需答应本宫,日后永不回京。”
孟秋成有些犹豫,迟迟未曾说话。
“孟大人是担心本宫说的是假话?”
“皇后娘娘说的话,自然算话。只是臣担心皇上疑心,臣若一走,皇上不会让与臣同生共死的那些忠良之后好过。”
“本宫答应你,会护着他们。且皇上顾忌的是你,只要你离开,皇上不会为难他们。等邓将军冤案一事真相大白之日,他们亦会得以封赏。与其拼命,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这或许将是你最好的选择了。不过……”皇后顿了顿,又道,“不过本宫所谓的离开,不单单是远离京都。只有你死了,皇上才会死心。”
孟秋成盯着皇后,思量着她话中的意思,片刻,算是明白过来。
得了皇后的承诺,孟秋成心头的那个结总算是了却了。眼前人虽贵为皇后,可她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孟秋成信她,不仅仅因为她是皇后,也是因为她的处境。
她能在此刻坦言自私之心,有了如今的自私之求,倒是行的端正。
孟秋成遂点点头,拱手低声道,“臣明白,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臣谢皇后娘娘恩德!”
孟秋成作势就要跪拜,被皇后拦下,“孟大人不必谢本宫,本宫亦是有所求的。孟大人,早些回去做准备吧!皇上的圣旨怕是这两日就会送到府上去了。”
孟秋成明了应了一声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再此拱手拜过,转身出了宫门。
等着孟秋成的身影消失在了宫门前,皇后才转身道,“出来吧!”
魏安荣从偏门的宫巷后走出,面上带着几分无奈。
皇后打量了公主两眼,疑惑道,“公主为何不亲口告诉她?”
“她已视我为仇人,本宫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公主想好了?”
魏安荣抬眼对上皇后明亮的眸子,轻笑,“皇后是问何事?”
皇后本想问她可是想好了,嫁于赤绕榕溢。但看她表情冷静,忽得才发觉她为何不愿亲口与孟秋成说这些了。
感情这种事情,到底还是难以说出口的。
看来魏安荣,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