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GL)(63)
那时她还不曾察觉到自己对蓝姗的情意,也还不懂得为当下的处境而忧虑,得过且过,随遇而安。
那时,即便是站在最高的山峰上,她的眼睛里也只看得见雾镇那一片小地方,以为那就是一切,以为一辈子都能这样平缓的过下去,直到永恒。
可是人生的波涛与转折,往往都是在最不经意间到来。甚至当时,你本人也不会知晓,原来那竟是改变一生的契机。
只有走过了那条路,回过头去,才会惊觉一切早已注定。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她打算跟蓝姗一起做一个自创品牌开始?还是从蓝姗突发奇想,要跟她一起去广州进货开始?或是更早一些,从父母离婚,逼迫她不得不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时开始。
亦或是很久很久以前,早到她在一片山花烂漫之中,看到那个探出头来,好奇打量她的苗家小姑娘时,冥冥之中,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得过且过,没什么志向,对未来也没有任何规划,什么都顺其自然的陈悠然。
一些难以察觉的东西推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陈悠然忽然明白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会这么拼命,不顾白天黑夜地埋头工作了。
不是她以为的逃避,更不是为了麻痹自己。而是因为她太清楚,摆在她面前的,只有这一条唯一的路。她必须要更加拼命地往前走,甚至要奔跑起来,才能够赶得上蓝姗的进度,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她落在后面。
或许就算拼了命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但是如果不追,就永无可能了。
所以她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希望早晚有一天,她的努力能够填补天赋的不足,填补她前面十八年浪费的光阴,得到想要的那个结果。此刻,努力是她唯一能做的。
或许会很辛苦,因为这注定是一条漫长的道路,而终点在何处,如今的陈悠然并不知道。
但是她心里充满了勇气,因为在这条漫漫长路上,蓝姗就是她身前最亮的那一盏灯火,始终为她指引着方向,鼓舞着她不断前行。
这是一种比爱情更深刻、更隽永的情绪。
它令人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第62章 凑一对
这天晚上, 陈悠然有些睡不着,坐在门口的葡萄架下, 吹着风数星星。
玩了一天, 陈嫣然和陈小米精力耗尽, 早早就上床休息了。蓝姗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儿书, 见陈悠然没回去, 便出来找人。
她走到陈悠然身边坐下,抬头看了一会儿星空,才问,“悠然, 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陈悠然笑了起来,笑容爽朗,没有半分阴霾。出门游玩放松心情的效果十分显著,陈悠然身上那种叫人担心的状态已经完全消失。
蓝姗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确定并不是强颜欢笑,便也没有追问,“那就好。”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头顶上星河灿烂,八月的葡萄一串串垂下来, 在夜风里散发着成熟的甜香, 院子里一片宁谧,可以听得见不知哪里传来的、极细微的虫唱声。
屋子里, 陈嫣然忘了关掉随身听,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透过纱窗流泻而出,一个空灵的女声在深夜里呢喃清唱, “你是那美梦难忘记,深藏在记忆中……”
“天上的星星,我只认识北斗七星。”陈悠然忽然开口说道。
蓝姗说,“我还认识猎户座。”她指着北斗七星对面那片天空,“看,就是那里。中间那三颗靠得很近,连成一线的是猎户的腰带,上下明亮的四颗星星分别是四肢,双臂中间往上,不那么明亮的几颗星星是头部。非常容易辨认。”
被她这么一说,蓝姗竟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惊讶于自己从前竟然不认得,因为真的非常清晰明显。
她看了一会儿猎户座,心下忽然一动,没有转头,就这么仰头看着星河,问蓝姗,“阿树,你能认出牛郎织女吗?”
夏日的夜空里,银河是最显眼的存在。但是要在银河两岸密密麻麻的星辰之中,找到不甚明亮的牛郎织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陈悠然从未成功过。
蓝姗显然也失败了,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兴致勃勃。
夏天的夜晚,葡萄架,星空,一切都像是一个美丽而迷离的梦境,一些传说故事也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蓝姗望着星河感慨,“说起来,七夕快到了。”
在故事里,牛郎织女被王母金簪划下的天河分开,隔河相望。只有每年的七月七日能相会一次。于是每年七夕,人间的喜鹊会飞到天上,用身体搭成一座跨越天河的彩桥。牛郎织女,也将踏着这座桥梁,于天河之上相会,倾诉相思之情。
传说每一年的七月七日,人们若是坐在葡萄架下静静倾听,可以听见隐隐的仙乐奏鸣和牛郎织女互诉衷肠的声音。
“我小时候真的相信这个传说。”陈悠然说,“当时还特别遗憾家里没有葡萄架。小时候总是坚信自己是特别的,如果有葡萄架,一定可以听到牛郎和织女说了什么。”
而现在,葡萄架有了,听故事的人却已经长大了。
“你现在也是特别的。”蓝姗安慰她,“即使坐在葡萄架下听不到牛郎织女的对话也一样。”
陈悠然笑了起来,转头看着蓝姗,语气柔和地道,“你说得对。”
虽然天上星辰璀璨,但是夜里的视野并不好,能够看清彼此,却分辨不出脸上的表情。蓝姗直觉陈悠然这话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意味,但下一瞬,陈悠然已经占了起来,“陈嫣然真是的,随身听也不记得关,不要电的吗?”
“……是否还记得我,还是已忘了我?今夜里微风轻轻送,吹散了我的梦……”她伴着音乐哼起歌词,走进屋里去了。
蓝姗自己在夜风中静静坐了片刻,也跟着微笑起来。
去陈嫣然屋里关掉随身听,陈悠然洗漱完毕回到屋子里时,蓝姗已经躺在床上了,正在翻看一本外国诗集。她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页是弗罗斯特的诗:
但我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条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未选择的路。”陈悠然念了一遍这首诗的名字,微笑道,“如果是我,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犹豫徘徊,即使另一条路真的是更好的选择,但走好眼下的路更重要。”
“你不一样。”蓝姗合上了手里的书,“对大多数人而言,瞻前顾后才是正常的状态。尤其是当事情的发展没有达到预期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你也会吗?”陈悠然问。
蓝姗报以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躺下来,拉好夏凉被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她当然也会,而且无时无刻。
……
七夕一过,蓝姗和陈嫣然就该去新学校报道了。
原本蓝姗去了北京,陈嫣然就想报考本地的学校,能够为陈悠然稍微分担一些压力。但这个提议被陈悠然坚决拒绝了。这座城市只有雨市师院和另一所大专勉强拿得出手,但相对陈嫣然的成绩来说,这两所学校就不太合适了。
何况陈嫣然并不想当老师。
陈悠然更不需要她来分担什么,所以严肃地要求陈嫣然去选自己喜欢的学校,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用为家里的事操心。
最后陈嫣然报了外语系,学校在上海,与蓝姗一南一北。
应该是好事,但收到录取通知书,确定离家日期的这一天,陈悠然还是免不了有风流云散的感慨。以后家里只有她和陈小米,可以想象有多冷清。
身为家长,陈悠然肩负起了送两人报道的责任。好在两边开学的时间并不相同,陈悠然和蓝姗打算先送陈嫣然到学校安顿好,然后再去北京,这样中途虽然要拐个大弯,但陈悠然却可以少跑一趟,而且一家人团聚的时间,又能多上几天。
提前几天,蓝姗和陈嫣然就开始收拾行李。陈悠然白天那么忙,晚上回来还要检查一遍她们带的东西,然后又塞一些进去。
结果大号行李箱居然装不下整理出来的东西,不得不打开来重新安排。
陈悠然坐在床上,看蓝姗将自己塞进去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不由十分心痛,“这些还是带着吧,都是在外面不好买的,万一要用到呢?”
蓝姗随口“嗯”“嗯”的敷衍着,手上却不客气地将大部分东西都清理了出来,总算将箱子腾出了空间。
吃的穿的用的,陈悠然恨不得她们把家直接搬走,但事实上根本拿不了这些东西。而且蓝姗虽然没去过北京,但想来一国之都,政治经济中心,没什么买不到的。
陈悠然自己在一边纠结了半晌,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随身携带不方便,到时候请人托运就行了。她放下心来,就坐在旁边看着蓝姗收拾。看了一会儿,见蓝姗将一只十分眼熟的玻璃瓶装进行李箱,陈悠然不由微微一愣。
“怎么还要带这个?”她问。
那是几年前她送给蓝姗的许愿瓶。也不知道蓝姗放在哪里,两人明明住同一间屋子,但她一直没有见过,直到这会儿拿出来。按理说,这种具有寄托意义的东西,带去学校没什么用处,应该会放在家里。
蓝姗说,“反正还有空间,就带上吧。”
“唔……”陈悠然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从旁边的床头柜里取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递给蓝姗,“那这个也给你吧,凑一对一起带着。”
早几年,折星星折纸鹤都十分流行,但到了现在,这股风潮早就已经消失了。市里的礼品店里,倒是还有摆着卖的,但那都是店家折好,只需要花钱就能买到的,已经很少见有人自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