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和宿敌相爱了(95)
当了这么多年天子,他身上是有点帝皇之象的,认真起来,一时也无人敢夺其锋芒。不过虞操行并没有看向车弘永,他抬起了头,目光穿过房梁和琉璃瓦,注视着黑云之中衰弱的老龙。
就在刚才,那老龙的龙头无力垂下,只是发白蒙灰的鳞片竟然开始掉落,没入下方这座位于三道灵脉交汇之地的城池中。
祂要死了。
任谁见到这一幕,都能明晓这点。
一条死龙可不是虞操行所想要的,他面色真的阴沉下来,挥手让等候在阴影里的麻雀去找太医和医祝给车弘永诊治。
没想到麻雀才离开,车弘永竟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同时,另一抹鲜红的血迹自他胸口某个点上晕染开,其速度之快,眨眼之间就将盘踞在车弘永胸口的金线五爪金龙绣像染得通红,大片大片吞噬着龙袍上明黄的色泽。
再怎么生病也不可能造成这个症状,终于意识到不对的虞操行手心泛起一抹萌动的绿光,往车弘永胸口一按,瞳孔猛地一缩。
龙袍下一刻就被火蛇烧成灰了,虞操行这才看到手感不对的是什么。
一把匕首整个没入车弘永的胸口,而刀尖则从他背后冒出,将人完全穿透,但因为今天车弘永换上一身上朝才穿的厚重龙袍,遮掩之下,虞操行竟然没能及时发现。
“听到你要过来的消息,朕就准备好了……”车弘永一边咯血一边说,“很疼,非常疼,但是能让你不舒服,这也值了……传位诏书朕早就写好了,也交给了值得信任的人,下一任天子是朕唯一的儿子车元文,你找不到他的,你永远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龙气,大衍永远是朕的大衍,大衍永远是车家的大衍,朕发誓,朕诅咒你——”
他的长啸随狂风而起,没入了那常人无法看见的黑云。
浀水对面,和刺客少年交谈的车山雪猛地转过头。
固若金汤的城池之上,那藏匿着长龙的黑云就像遭遇了狂风骤雨一般翻滚起来,无数龙鳞如花瓣一样从天空洒落,还没接触到地面,便已经融化在风中。
真正的黑云聚拢过来了,淡薄的天光随之消失,半边天空陷入黑暗之中,雷霆闪烁,雷鸣轰隆,是那黑暗中唯一能见到的光,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当一道格外明亮的雷光一闪而过时,车山雪才得以见到长龙的模样。它的鳞片快要掉光了,连龙须也被狂风扯断,没有被鳞片遮掩的皮肤满是皱褶,山脉一般层峦叠嶂,五只龙爪虚弱无力,甚至无法支撑着祂立于天上。
硕大的龙瞳黯淡无光,透明的眼睑上也蒙上了一层白斑。
没有灵觉的人无法看到天空上将死的老龙,然而原本小晴的天气突然降下暴雨,就算是普通人也会觉得不对。
谌巍扶住身体一晃像是要倒下的车山雪,目光转向车山雪所望的地方,却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你……”
“没事。”
车山雪镇定地摇头道。
他把谌巍的手从自己肩上掰下来,没松开,反而握在手里。
“没事,”他又重复一遍,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话变得更为可信,“我已经经历过两次了,很熟的,不用担心……”
相同的景象,在车炎死后,车山昌死后,都出现过。
车山雪天生灵觉,就算没有修习过祝呪,二十五岁那年,依然看到了那场龙鳞之雨。
所以他也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只要继承人安在……
鸿京城里。
因为鸿京封城,逃出皇宫却逃不出城的车元文抱着绝不能有事的外袍,躲在桥洞下,和一群乞丐挤在一起。
他突然感觉到什么,疑惑地抬头,看向天空。
将死的老龙发出祂这一生里最后一道龙吟,卷着黑云,向着雷光冲去。
祂被雷光吞没时,整个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一个呼吸。
轰隆——
那道粗壮的雷光劈散了鸿京上空的漆黑雨云,祝师灵觉中的滚滚黑云同样一散而空。
淡薄的天光再次落下,照耀着一条年轻的雪白幼龙摇摆长尾,舒展身躯,飞快地长长。等祂终于长到了能轻松用自己的身躯将鸿京环绕的地步,祂才调转龙头,对着车元文藏身的角落发出一声咆哮。
皇宫里,浀水边,虞操行和车山雪同时呢喃:“在那里。”
失去了皇位的车弘永已经没用了,虞操行懒得再为荣升太上皇的他治疗,一脚将人踹开,足下生风向殿外走去。
车弘永滑倒在金阶上,越来越亮的双眼注视着虞操行,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他的遗言。
“——朕诅咒你,无论你要做什么,永不能得偿所愿,虞操行,你终将……终将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得好死!!!”
大笑着的车弘永,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深夜,他被王公公带领着,惶惶不安踏入那个偏僻的小院,还没看清树下所坐之人的模样,就被王公公按住跪了下去。
“给、给三皇叔请安。”他照着王公公之前嘱咐他的说道。
之后就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了,生怕他说错话的王公公把该说的话都抢着说完,车弘永头埋在地上等待,半天都没听到他所求见的人发出一点声音。
真的有这个人吗?刚才他瞥到的不会是一个幻影或者鬼魂吧?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车弘永不由偷偷地抬起头,视线往上。
据说是他三叔的人正好也低下头看他。
六十年前和青城少掌门一起名满大衍的俊美男子,就这样伴随月光一起映入车弘永的眼瞳中,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人看上去可真不像个八十多岁又不能习武的人啊。
二十二年前,月下的人问:“你想登上帝位?”
二十二年后,龙椅下的车弘永说:“想。”
然后他死了。
第77章 前有狼,后有虎
“开启金汤大阵,封闭全城,我要一只鸟也飞不出去,懂吗?”
虞操行全身化为一道黑雾,御风而行,新上任的麻雀军统领马天饶紧随其后,听闻吩咐马上做出几个手势。
一只麻雀离开了队伍,其余人依然向着之前龙头所指的方向飞奔。
如今鸿京城里的大道上少见行人,街旁也只有寥寥数家背后有大后台的铺子在经营,一行麻雀整齐从街道上奔过时,无论是街边铺子里的老板伙计,还是少数几个不得不出门的百姓,都在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跪了下去,生怕有什么祸事发生在自己头上。
靠着他们整齐的反应,寻人也变成了很简单的事,一眼扫过没找到人的麻雀们四散开,很快有一只麻雀找到桥洞下面。
桥洞里的乞丐全部被赶了出来,他们在料峭寒风中裹紧了破烂布袄,争先恐后向马天饶描述不久前突然将他们推开跑出桥洞的小个子。
“我瞅着他好多天啦,”乞丐们七嘴八舌地说,“陌生人,小孩,以前从没见过。”
“皮肤嫩得哟,看上去比东市卖的豆腐还滑嘞。”
“他以为裹一块破布咱们就发现不了了,破布下面那衣服料子卖出去够咱们吃一年!”
“本来是要抢他的,只是……”
马天饶横眼看去,恶声恶气道:“只是?”
乞丐们嗫嚅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道:“他一来就打败了咱们桥洞最强壮的三兄弟,不、不敢抢。”
马天饶给一边的下属递了个眼神,下属们心领神会地拔出了长刀。而马天饶去给站在不远处的虞操行报告:“应该就是太子,丞相放心,他跑不远。”
虞操行面无表情看着以为自己能活下来乞丐们发出惨叫,想跑却倒毙在刀下,深深觉得新换上的这个麻雀统领颇合他心意。
因此他没有为晚了一步而责怪马天饶,让对方继续指挥麻雀们四处寻找。
给下属们布置完任务,马天饶转头发现虞操行正盯着自己看,连忙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跑到虞操行身边听候吩咐。
他转动眼珠揣摩虞操行的心思,用一个比较亲近的语气开口道:“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躲在这种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