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37)
褚绍陵听完这句眉头舒展开了,轻笑:“这不就方便了?告诉卫战不用急,由着褚绍阳受贿,越多越好。”
王慕寒听傻了,急道:“殿下这是做什么?!今秋南方的赋税是殿下管着的,到时候只征收上来那一些,皇上还不是发作殿下!”王慕寒越想越心寒,褚绍阳自己收贿收的痛快,可想到褚绍陵回来如何跟皇帝,跟户部交代?
褚绍陵不欲让王慕寒着急,轻笑道:“公公放心,罢了,先告诉卫战吧,进皇城前想法子将他们放着赋税账目的那辆车烧了,到时候本王亲自去迎四皇子,没有账目,押送回来的官银就都是赋税!本王亲自看着入库,一两银子他也拿不走,今年南方的赋税定然少不了了。”
王慕寒愣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了,拍了拍额头,笑了:“是,是……这真是,哈哈……”
王慕寒放下心来,忙去找探子交代事去了。
卫戟愣愣的看着褚绍陵,褚绍陵转过身来,道:“怎么,怕了?”
卫戟摇摇头,他性子良善,但也不会容忍对褚绍陵不利的人。
褚绍陵见卫戟衣衫下摆沾了些香灰,替他拍了拍,轻笑:“刚去哪里蹭的?滚煤灰去了不成?”
卫戟脸红了,幸得周围没人看见,犹豫了下轻声道:“臣刚才……也去逛了逛,没留心。”
褚绍陵凤眼微挑看着卫戟,但还是没有深问。
到了酉时太后才从佛堂里出来,褚绍陵和馥仪一同陪着太后进了些素斋,之后褚绍陵陪着太后去了东华寺的清风圆,又跟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己住的菩提园。
沐浴后褚绍陵和卫戟一起倚在榻上看廊外的月亮,褚绍陵轻轻在卫戟肚子上揉了一把,轻笑:“怎么瘪了?”
卫戟有些脸红,道:“没有……”摸摸自己肚子,并没有瘪啊,只是不如平时鼓些……卫戟底气也不太足,这半年多在碧涛苑被褚绍陵喂的太好,饶是卫戟不骄矜这胃口也被养刁了,刚才看着那一桌子素斋不是很想吃。
褚绍陵轻笑,起身从箱笼里拿了一包东西出来递给卫戟,笑:“就知道你得吃不好。”
卫戟将布包打开,里面竟是一包肉干!卫戟连忙将布包扎起,小声道:“这怎么行!这里可是……”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咱们又不是和尚,守什么清规戒律,吃吧。”
卫戟晚饭吃了个半饱,现在闻着肉干的香味实在馋了,捏了最小的一块吃了,褚绍陵轻笑,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卫戟慢慢吃着,问:“殿下不信佛么?那怎么还要上香念经呢?”
褚绍陵失笑:“那是给别人看的,我不……也不是,如今倒是有些信了。”
卫戟疑惑的看看褚绍陵,不懂他说的是什么,道:“臣……是有些信的,以前臣听大和尚讲经,说佛通晓前尘往事,救黎民万生,消千万业障,渡畜渡人渡世间红尘,听着还是有些道理的。”
褚绍陵躺下来,拉过卫戟的一只手,点头:“可惜我罪孽深重,佛能渡畜渡人渡世间红尘,渡不了我。”褚绍陵拉着卫戟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漫不经心又无比郑重,轻声道,“能渡我的,只有卫戟。”
山上古钟响起,悠远沉静,卫戟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从在宫里的时候卫戟一听说来的是东华寺那表情就不对,之后不知怎么的又沾了香灰回来,卫戟自以为装的很好,可他的一丝一毫都瞒不过褚绍陵,褚绍陵没法忍受卫戟有一点瞒着自己的地方,没费多大力气就知道了,卫戟是去了东华寺的前面进香了。
东华寺前面几处寺庙不是皇家专有的,官宦也可以去进香,褚绍陵将那边的和尚叫来问了就知道了,卫戟是去磕了几个头,自己念叨了几句什么。
褚绍陵原本以为卫戟是见佛就拜,除个念想,没想到那和尚说,卫戟来过很多次了。
和尚说,卫戟两年前初次来,听和尚讲了一段经,把他当时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捐了出来,求和尚给一人点一盏长明灯。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卫戟都会来山上一趟,每次来都是捐那盏长明灯,保佑一人永世平安喜乐。
第36章
“山中无岁月啊……咱们来了有五天了吧?嗯?”褚绍陵合上手里的佛经放在软榻旁边的小杌子上,揽过卫戟来,“你看个佛经也能这么仔细……”
卫戟合上书,打了个哈欠,想了想道:“整五天了,殿下想回去了?”
褚绍陵摇摇头,轻笑:“我不急,你倒是随遇而安,静下心来快赶上那撞钟的大和尚了。”
和褚绍陵每日的敷衍不同,卫戟来这一趟是认真的礼佛来的,早起看着和尚们上早课,接着去跪经,中午回屋里来歇会儿都要看佛法,卫戟心思纯净,倒是看得进去,给褚绍陵讲的时候也有些道理,只是褚绍陵心中前尘旧事浮杂过多,根本听不下去。
褚绍陵闲着无聊,逗卫戟让他给自己讲他看到的佛经里有意思的事,卫戟手里拿的正是《大正藏》,故说起佛说九色鹿的故事,褚绍陵还没听完先笑了:“这九色鹿也太缺防范了,既然知道自己皮毛珍贵,何必去救人,还要告诉人家千万别跟别人说,人多贪婪,哪里会这么重诺。”
卫戟闻言正色道:“臣以为不然,那九色鹿是为了救溺水的人才现身的,谁知那人恩将仇报,将九色鹿的藏身之地说出来去换得富贵,怎么倒怪那鹿不谨慎呢?全是那人言而无信,这才有了后面的事,难不成世人都该见死不救不成?臣以为……”
褚绍陵笑吟吟的倚在榻上听卫戟给他讲仁义道德,最后只得点头:“是,是我说错了。”
卫戟心里隐隐的觉得褚绍陵有些不对的地方,但对他来说褚绍陵做什么说什么都应该是对的,是比圣旨还要重要的,卫戟有些困惑,因此又说起佛割肉饲鹰的事来,褚绍陵实在撑不住,失笑打断道:“鹰本来就是吃肉的,这……”
褚绍陵看出卫戟眼中的不认同,只得转口:“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皆怜羊,狼心独怆。弱肉强食,天规就是如此,一颗心上的肉也只得饲喂一只鹰救一只鸽子,别的鸽子怎么办呢?或是别的鹰忍着不吃肉饿着,又该怎么办呢?”
论起强词夺理来卫戟自然不是褚绍陵的对手,卫戟张了张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只得道:“佛祖做的必然是对的,世人……世人自然是做不到这样,只得尽力效仿罢了,救不了所有的鸽子,那就能救几只就救几只,喂不了所有的鹰,也是能喂几只喂几只,臣以为……”
“好好,我错了。”褚绍陵认输,翻身在卫戟头上亲了下,轻笑,“所以我只要救你这只鸽子就行了。”
卫戟脸红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由着褚绍陵跟他亲昵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殿下心中戾气过盛……剑至刚则易折,臣不是好为人师,只是……怕殿下以后因为这个吃亏。”
卫戟怕褚绍陵不高兴,眼中有些怯意,褚绍陵心里一暖,类似的话傅经伦也说过,只是傅经伦是不敢劝到这份儿上的,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窝心。
卫戟说的道理褚绍陵自然明白,天地正道,他从六岁进诲信院学的就是这个,只是褚绍陵两世皆坎坷,那份慈悲心早就被磨的一干二净了。
褚绍陵将卫戟搂在自己胸前揉了揉,轻声道:“嗯,知道了,以后有你时时劝着我才好,这些大信大礼,我也就……还能听下去你说的。”
卫戟答应着,他趴在褚绍陵身上,胸口被金印硌着了,卫戟拉着细链将金印扯出来,前几日褚绍陵特意的找东华寺最年高有德的住持给这印开过光了,卫戟如今更是稀罕,总时不时的摸摸,褚绍陵面上对卫戟说的不以为然,但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些相信的,只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恶事做尽,怕是得不了佛祖的庇佑了,只盼着佛祖能保佑他的小侍卫,卫戟一辈子没做过一件坏事,定要享一世安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