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从前相比,许多严峻的现实仍未改变。
比如皇后,比如怀王,比如十里亭的驻军,还有容九安曾带回来的消息,各地不知多少私藏的奴籍军。
若是乐观来想,许多事比前世也好了许多,比如他不再如从前那般懵懂,也不是孤立一人。
他心里咚地跳了一声。
已经走到这一步,他还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么……
再复杂的线索,再胶着的局面,他都能静下心来,一步步抽丝剥茧,可唯有想到柳重明,脑中一团混沌。
他也许该恨柳重明的,恨柳重明几次三番不信任自己,那些体肤之痛,那些诛心之举,怎么可能忘记。
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恨。
重明的一举一动,都是他不动声色下安排好的,没有半分偏离。他猜得到所有,重明却一无所知。
前世里,活着对他是锥心刺骨的痛苦,柳重明是他的赎罪和逃避。
今生里,他有更要紧的事去做,柳重明做了他飞黄腾达的踏板。
其实……该是柳重明恨他,恨他欺骗,恨他不坦诚相告,恨他把所有一切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都留下来。
正因为曾经逃避的一了百了,他才在幻境里无法面对那几百根摄元钉,血肉模糊地塑成了一个新生的他。
所以他才不敢面对柳重明,不敢去想,如果这一次,他又一次以身饲魔,柳重明会不会发疯。
从不后悔入宫,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柳重明。
有极轻的脚步声踏着楼梯上来,他立即坐起身,片刻后听到楼下伺候的小太监轻声说道:“曲司天,睡了吗?”
“没有,什么事?”他披着衣服去开门。
“皇上那边来了公公,说宣您过去。”
之前虞帝也不时地会召他过去,或是让他给揉捏筋骨,或是跟他聊些有的没的,待有了困劲,再让他回来。
曲沉舟应了一声,让小太监进来给他穿戴整齐,下去见了来人。
的确是皇上身边的公公,见是见过,可曲沉舟看那人一眼,心里仍是咯噔一声。
为了确保皇上无虞,皇上身边的人,自然也需要他多照看。
可刚刚一直在焦心瑜妃的事,面前突然又出现这样无法卜卦的人,总是让他心里非常不安。
回头看向守门的小太监时,他心里已经清楚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是“皇上召他前去”,这情形,在前世也同样经历过。
“曲司天,”那公公提着灯笼,面色平和地向他微笑着请了一下:“今日又要劳烦曲司天了。”
曲沉舟点点头,向守门的小太监问了问时间
——戌时三刻。
“曲司天,走吧。”那人催促道。
他跟着出门,站在观星阁的台阶上,看着远处被夜色吞没的飞檐屋角。
有人不让他安宁,他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走吧。”
柳重明在一片漆黑中骤然睁眼,天还没有亮,正是破晓之前最暗的时刻。
睡梦和清醒像是只隔着一层窗纸,突然回到现实中。可是他的心跳得厉害,像是仍陷在噩梦里。
还没等他定下神来,有清晰的脚步声出现在庭院里,向这边飞奔而来。
“世子!”
那是他在锦绣营中安排的心腹。
那人在房门前只叫了一声,立刻推门进来,站在围屏外,呼吸声急促。
“宫里传来消息,说曲司天出事了!”
第168章 命案
柳重明匆匆被引进御书房时,隔着纱帘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跪在书案前,心中咯噔一声,当即在外拱手。
“臣柳重明求见。”
纱帘被从两边掀开,他用余光草草扫一眼坐在一旁的皇后,心里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后宫中都是女子,最能陷害沉舟又最让皇上无法忍耐的,恐怕只有一件事——秽乱宫中。
若他是沉舟的敌人,也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可他心中不解的是,沉舟在宫中时间那么久,应该比他更清楚这种事,怎么会着了道。
眼前不便多想,他叩拜下去:“臣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虞帝有些疲倦地斜倚着,手指向下点点:“于德喜,你来说。”
于德喜一躬身,缓步上前:“世子,昨夜宫里出了桩人命案。”
柳重明着实吃了一惊:“什么人?”
“是永安宫的宫女,名叫文兰,死在端慧桥向南的假山里,”于德喜意味深长地向一旁看了一眼:“昨夜宫中四处走动的,除了例行巡逻的南衙兵士之外,便是曲司天了。”
曲沉舟的双手撑在地上,俯着身,没有辩解一声。
“曲司天说,昨夜戌时三刻,小梁子去观星阁,说皇上叫他,他还专门问了出门的时间。”
“可皇上昨夜并没有宣曲司天,小梁子在轮值册子里也没有外出记录,连观星阁外守着的人也说,没有见到曲司天从正门出去。”
“皇上……”曲沉舟终于抬头,却被虞帝抬手,止住了后面的话。
皇后在一旁冷笑一声。
“曲司天还想说什么?半夜三更,未经皇上传唤,偷偷在宫中走动,已经是死罪。你必定是遇见文兰,看四周无人心生歹意,对她先奸后杀,再逃到太后宫中,故作清白。”
柳重明一头雾水,却听出话里的意思。
“娘娘是说,并没有在文兰遇害的地方,把他抓住?”
“他自己都说了,戌时三刻离开观星阁。太后那边的人说,他子时刚过到的慈宁宫,仵作查出来,文兰遇害就在戌时和子时之间,除了他,还能有谁?”
虞帝微皱眉头,这才缓缓开口:“重明,此事干系到后宫人命,朕不想见宫中人心惶惶,就交给你来查。”
皇后登时起身:“皇上,此事既然是干系后宫,还请交由臣妾……”
虞帝不动声色瞟她一眼,继续向柳重明说:“有什么要查的,有什么人要提,朕让薄言和于德喜都不拦着你,务必彻查。沉舟……你就先带去吧。”
“臣必不负皇上所托!”柳重明精神一振,响亮地应一声,就要去拖曲沉舟的胳膊:“走吧,曲司天。”
“皇上……”曲沉舟忽然甩开他,向前膝行几步,声音哽咽。
“臣的话句句属实,臣是冤枉的!臣不去锦绣营!臣不去!若是皇上不相信臣,还求皇上指凌少卿审理此案,否则……不如赐臣一死。”
皇后原本还要再争,听他这样说,笑了一下:“曲司天难道对皇上用人之策有什么不满?要去哪里,岂是你说了算的!”
柳重明也立即附和。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曲司天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怕去锦绣营走一走?”
他又去拽曲沉舟:“从前你不听我的话,如今连皇上的话也敢不听了?”
“不……”曲沉舟拼命撑着地面,浑身哆嗦:“皇上救我,我是冤枉的!求皇上指派凌少卿!”
虞帝原本已垂目去看折子,直到曲沉舟已经被硬拽到了门口,才慢慢开口:“重明,不得放肆。”
柳重明愣了一下,不甘心地放手。
“你要记得,他可不是以前的曲沉舟。朕只是让他暂住你那里,待需要时,还会宣他入宫。他若是磕了碰了,伤了瘦了,朕必然拿你是问!”
“可是……”柳重明为难迟疑。
“没什么可是,难不成你除了动刑,就没别的法子?”
虞帝又呵斥:“沉舟,朕从前说的话,你都忘了?挺直你的腰,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就是过去问几句话而已,就怕成这样?”
曲沉舟不敢再哽咽,只能站起身,喏喏应几声,跟在柳重明身后出了门。
皇后似是还想说什么,被虞帝摆手打发出去,屋里安静下来,虞帝才丢开折子,长长叹了口气。
于德喜立即上前,轻声说道:“皇上,老奴去太后那边打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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