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看着他的弟子,叹息道。
“但是,伊缇特,陛下也就罢了,但是你身为曾经的大祭司,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
“那孩子是神子,所以他注定会被神灵带走。”
“不……应该说,他注定要‘归去’。”
老人摇着头说,
“你和陛下所做的一切,在神的面前,都只是徒劳。”
沉浸于书山之中的前任大祭司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老师。
“我知道,带走他是神灵的意志。”
他说,
“但是我同样知道,‘归去’并不是他自己的意志。”
“伊缇特……”
“老师。”
合上手中的书籍,伊缇特抬起头,看向他的老师。
他说:“我曾经发过誓,以塞普尔之名发过誓。”
很久以前,在他选择彻底舍弃大祭司伊缇特的身份,选择成为安提斯特将军的时候,他就向那孩子给出了誓言。
他是安提斯特,是其的守护者。
是其手中的剑,是为守护其而存在的盾。
无论那孩子选择走向何方,他都将矢志不渝地守护在他的身边。
“是的,如您所说,大祭司伊缇特应该遵从神灵的意志。”
“但是,老师,大祭司伊缇特已经死去。”
蓝眸的青年将军看着自己老师的目光中满是固执和坚定。
“现在在这里的安提斯特想要守护的,是那个孩子的意志。”
……
思绪从记忆中收回来,老宰相再度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太阳已再一次落下地平线。
他很喜欢年轻的孩子们的活力,喜欢那些孩子们不惧一切的勃勃生机。
正是因为年轻,所以敢于面对一切,所以勇于挑战一切。
所以就算面对着高不可攀的神灵,他们依然能够不去惧怕和屈服,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坚定地去践行他们自己的意志。
只是……人类究竟要如何与神灵对抗?
亚图多德闭上眼。
夕阳霞光已经散尽,夜幕再度降临,黑暗一点点地覆盖上整个大地。
他知道那他们有多么不甘。
但,那些孩子们所做的,终究都只是徒劳。
…………
时间晃晃悠悠,转瞬即逝。
不知不觉之间,已到了深夜时分。
室内的火光晃动了一下,安提斯特的视线也跟着模糊了一下。
他抬起手,揉了揉鼻梁两侧的眼窝。
过度用眼让他的眼酸疼不已,头也很沉。
他抬起头,透过屋顶的天窗看向夜空。
夜幕中,数日前的弯月已成半月。
安提斯特闭上眼缓了缓神,然后站起身来,他身前的长桌上、他的四周、他的脚下,散落了一地厚重的书籍。
由于关于神子的传说是一种禁忌,所以留下的记载非常少,即使在传承千年之久的海神殿的众多古老典籍之中,找到的线索也很少。
但是,这些线索每发现一条都让他极为心惊。
比如,建立波多雅斯王国的第一任王者,与那位海神之子有极深的关系……
再比如,弥亚当初带回来的那把月神之弓……在古老的典籍中曾有描叙那位神子手持白弓射杀巨兽的情形,而对那把弓的描叙,和那把月神之弓一模一样。
他甚至还从一本破败不堪的古籍中发现了对于庞维城的记载,在那个古老的时代,庞维城还不叫庞维……
安提斯特抬手揉了揉额头。
看得太久,脑子昏沉得厉害,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身走出书籍室。
他打算去用冷水淋一下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刚出了书室的门,安提斯特脚步忽然一顿。
他听见了脚步声,极轻的,微不可闻的。
这座典籍殿属于禁地,唯有得到大祭司以及皇帝陛下许可的人才能进来。
按理说,殿中除了他不该有其他的人在。
他抬起头,敏锐的听觉已经听出,那极轻的动静是从楼上传来。
典籍殿中保存的不仅仅是贵重的古籍,还保存着海神殿历代大祭司的祭祀物、权杖等珍物,据说那些都是在大祭司手中能够引发神迹的珍物。
但是曾经身为大祭司的他却心里清楚得很,真正在大祭司手中能引发神迹的神物其实也就那么几件,其他的其实也就只是大祭司的贴身物品用来充数而已,就比如‘死’了的他,保存着在这里就是他常用的权杖。
至于为什么要将真正的神物和其他的珍物混在一起,这是传统。据说一是为了尊重历代大祭司,不搞区别对待;二是因为不知道第几代的大祭司觉得,只要将这些珍物真真假假地混淆在一起,东西一多,那些有心偷神物的人都搞不清楚该偷哪个……
想到这里,安提斯特心里一凛。
脑中忽然闪过的那个念头让他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
猛地推开珍物室的大门,安提斯特的瞳孔陡然一缩。
室内的窗子大敞着,风从外面卷着落叶吹进来,枯黄的落叶落了室内一地。
月光将站在室内的那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面上。
那个人站在一座石台之前,一拳击出。
哗啦一声脆响,笼罩着石台的琉璃被那人一拳打得粉碎。
月光落在石台上那雪白的弓上,映得那由月光石雕琢而成的半透明的乳白色弓身泛出淡蓝色的流光。
打碎琉璃罩的那人向光辉流转的白弓伸出手。
“法埃尔!”
安提斯特一声低喝,叫出那人的名字。
法埃尔伸向白弓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向安提斯特看去。
他的眼是深深的幽黑之色,死寂沉沉,甚于夜色的暗黑。
他和安提斯特对视着,眸底不见丝毫温度的冰冷。
安提斯特盯着他,沉声说:“法埃尔,弥亚不会希望你这样做。”
那死寂的黑眸在听见熟悉的名字的瞬间微微波动了一下。
可是下一秒,法埃尔就想起他在梦中所看到的一切,想起从他还很年幼的时候起,他的主人所遭受的一次次劫难以及伤害。
他的眼神再度变得冷硬起来,像是冻结的尖锐冰凌。
“主人心善,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但,那不是人类可以一次次伤害他的理由。”
他冷冷地说,
“唯有回到他该回归的地方,才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
就如同那个神灵用冰冷的声音对他说的一样,他亦是如此认为。
“人类从来都不值得他宽恕。”
说完,法埃尔伸手握住身前的那把白弓。
安提斯特的眼神凝了一秒。
这把白弓看似不大,但是重如千钧,就算是他也只能勉力将它拿起来十多秒,使用它更是不可能。
唯有弥亚能够轻松将其拿起来,就像是这把弓有着自我的意识,只允许它的主人使用自己一样。
而现在,法埃尔想要拿它,究竟……
他的目光忽然一顿。
因为他看见法埃尔一抬手就轻易地将白弓拿了起来。
而就在他错愕的这一瞬间,已经拿到弓达到目的的法埃尔转身,一个纵身从敞开的窗子跃了出去。
“法——”
反应过来的安提斯特已是阻拦不及。
他一个箭步冲到大敞的窗子前,看着法埃尔在黑夜中飞速离去的背影。
那个方向是……
安提斯特眉头一皱,手往窗沿上一按,他果断紧跟着从窗子跃下,向着法埃尔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
黑夜笼罩着大地,天空中已是半月,俯视着已经沉睡的人间。
海神殿的深处,少祭所的宫所静悄悄的。
月光给这座宫所蒙上一层淡淡的清辉。
安静的庭院中,无论是茂密的树冠枝叶,还是石亭水池以及洒着水丝的喷泉,也都被蒙上一层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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