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黑暗、毫无光亮的夜幕。
沉闷压抑、一颗星也无。
宿星沉试图找寻光亮,但是他那被父亲盛赞为“宿家历代无出其右”、甚至可以和宿家老祖比肩的天赋在这一刻好像失灵了。
不、并非失去,而是太过弱小。
——天命如此,岂是个人之力所能撼动?
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最后至于那个一片漆黑的结局,好像并不意外。
宿星沉又尝试了几次,却无论如何都亮不起最微弱的星芒,于是,他放弃了……
蜉蝣朝生暮死、蝼蚁亦只一夕之生。
天命如此,本该如此。
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就好像蚍蜉撼树,多么不自量力、又多么可笑。
*
然后,某一日,突然有什么不同了。
明亮、太过明亮了。
——那颗突然出现的命星……
亮到了灼目的地步。
暗淡的夜空在这光芒下,几乎像是白日。
突兀的、他明白了。
这就是父亲曾经说过的、那所谓“撼动命轨之人”。
而原本他所注视的终结,那目之所及一片沉沉暗色的夜空,终于亮起了稀疏的星点。
一颗、又一颗……
那光亮稀疏又暗淡,但倒映在少年眼底时,好似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一般。
不、不是“好似”,是“确实”。
——被点亮了。
自那颗灼目的星辰亮起之日。
星空的终焉就再也不是一片荒芜的黑暗。
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然蝼蚁亦有求生之能。
……
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细响。
好似一直以来桎梏他的某种屏障被打破。
这片星空从未像是现在这般明晰,每一颗星辰的脉络都明晃晃地呈现在眼前,他能够一眼看出它们的过去和未来。
然后,他看见——
那颗明亮至极、撼动了整片星空的星星,在粲极的光辉之后、彻底暗淡下去。
……它消失了!
他死去了?!
——怎么会?!
拨动星盘、打乱命运……
他用突破桎梏得来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尝试。
然而……没有用。
极致的璀璨之后迅速湮灭,好似那颗星星从诞生起就注定的命运。
又一次的“蚍蜉撼树”。
就如同回到了一次次尝试点亮那片漆黑夜幕却终究徒劳无功的幼年。
他尝试了太多太多次、连自己都数不清的次数。
某一日,突然恍悟——
不对、是“人”不对。
宿家只是见证一切的“旁观者”,他并非那个撼动命轨的人。
但就这么旁观下去吗?怎么可能?!
……
——找到了!!
那是……
无数次地拨动星轨,无数次的打乱命运、制造相遇之后,唯一有可能的一线生机。
……
…………
宿星沉伸出去的手遥遥接住了那一抔星光。
那光芒不再像最初看见的那般耀眼夺目,甚至需要仔细辨别,才能察觉那几乎被夜幕掩盖的光辉。
但是它亮起来了。
确确实实重新亮起来了。
*
另一边,因为江亦西察觉无妄海的动静中途跑路,继续查探眼下小秘境的就变成了谢荆一人。
秘境之中,阵法层层嵌套。
有江亦西这个用阵法的祖宗在,两人自然可以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逼近中心区域。
但是现在只剩了谢荆一人……
——他当然也有他的法子。
凛冽的剑意撕开层层叠叠的防护,直抵秘境的中心。
这种毫无遮掩的浩大声势,当然无可避免地惊动了秘境的主人。
但对于谢荆来说,这些并无甚要紧。
他从来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只要动作快到了敌人来不及逃脱,那就同样可以达成目的。
比一个呼吸还短的间隔,几乎剑芒炸开的瞬间,他就抵达了秘境的中心。
但是眼前所见的情景,却让他身上的剑气骤然倾泻而出,在这一次冲击之后,中心处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石窟彻底的塌陷。
与他相对的那个人,或者说那具傀儡……从容地从废墟步出。
一身白衣,连声音都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他温和地吐出那两个字——
“师弟。”
谢荆:!!!
……
…………
心境到他如今的境界,七情六欲都已淡漠,谢荆也已经很少表露出明显的感情。
但是这一次,他几乎控制不住从胸腔涌上的磅礴怒气、他也不想控制……
——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与升腾起的怒气同时,是他脸上极端冷静的表情。
身周的气势节节攀升,一柄巨大的长剑虚影在他身后凝结,剑气四溢,就连身后的空间都隐约有扭曲之兆。
他抬手——
剑影旁的空间扭曲到极致,甚至都有隐约剥裂崩塌的痕迹。
——斩下!
伴随着那巨剑压下,整个秘境被一分为二。
从被劈开的中央地方,黑沉的混沌空间裹挟着时空乱流,将秘境的残骸吞噬殆尽。
最后的最后,在和所处那方空间残片一起被吞噬的前一刻,那具傀儡抬头看向谢荆的方向,嘴角往一边拉扯、显露出一个绝不该在那张脸上出现的怪异笑容。
——[可惜]。
谢荆辨认出了那道口型,但是脸色却越发阴郁难看。
——可惜什么?!
*
“真可惜……本来以为还能合作呢……”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另一处的宫殿内响起,带这些遗憾的意味。
“枉我把最像的那个留在秘境……”
第114章 掌门21
“……枉我把最像的那个留在秘境……”
清亮的少年音在地下宫殿内回荡, 带着些埋怨的腔调,却因为格外轻快的声线,并不显得惹人讨厌。
不过, 同处一室的另一个存在却对此毫无感触,只听那个声音嗤笑了一声,语气里的不屑意味相当明显——
“不过是一个连力量都没有的躯壳……为此引得情绪波动,修界真是安逸久了、比之当年、真是不如……”
宫殿内只有少年一个人的身形, 这一段话好像凭空从大殿内响起, 诡异极了。
不过少年却并未因此露出任何惊慌的神色, 他听到动静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散漫,恭谨地朝一个方向俯首,“天魔殿下,您醒了。”
而他朝向的方向,黑雾涌动着形成一个恶兽头颅的模样,而在雾气最外侧的边缘、是已经显出残破模样的金色符文,那是摇摇欲坠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外壳的封印。
少年脸上恭谨表情做得十分到位,但是那黑雾并无任何反应。
它“视线”落到大殿内另一边黑茧上, 雾气凝成的模糊兽面上并不能显示什么表情, 但是那股不耐的焦躁却让整个殿内都显得压抑起来, 甚至连地面都显露出细微的崩裂痕迹。
少年几乎立刻捕捉到这些迹象,看着那个黑茧熟练的开口,“殿下息怒, 这具躯壳孕育已趋完善,至多再有三五个月、便可将尊上的神魂纳入其中……”
“……毕竟是尊上以后要用的躯壳, 总要费些功夫……”
“殿下也不想待到尊上苏醒, 再度交手酣战之际, 尊上却为躯壳所累吧?”
大殿内的气氛并没有因此缓和, 甚至越发沉重了起来,少年模样的魔修承受不住这种压力,重重地跪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也不似方才的轻松,而是露出一种明显忍耐痛苦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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