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将手中染血的信件展开,面容复杂的低头看着,没有回答谢长缨的话,所问非所答道:“人……真的很奇怪啊……”
谢长缨又走了回来,站在黎洛身边,大体看了一遍杨牧的留书。
他们看过杨牧记录的口供,谢长缨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看一眼就可以确定下来,这的确是杨牧的留书,不可能是旁人伪造,每一个字,甚至每一撇一捺,都是杨牧亲自所写。
谢长缨微微皱眉,道:“杨牧真的留书自尽了?这真的是他写的?”
黎洛点了点头,没说话。
谢长缨见他点头,心中的疑问丝毫未减反而更胜,道:“这是为何?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这个时候,也太巧合了一些。说不定……”
谢长缨顿了顿道:“说不定是那个孙少夫人安排的,其实杨捕快并非自尽,而是被孙少夫人派人灭口。”
若是杨牧在大牢中畏罪自杀,便有人给孙少夫人顶包了,孙少夫人也好给自己开脱罪名。
黎洛还是没有说话,难得的安静下来,只是摇了摇头。
原本黎洛也在怀疑,可看到留书的那一刻,黎洛就知道,没有人要灭口杨牧,的的确确是杨牧自己决定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
黎洛在这封信里,看到了无尽的痛苦,还有……绝望。
“人,真的很奇怪。”
黎洛又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过的话。
黎洛抬起头来,看向谢长缨,问:“你知道记忆选择性定律吗?”
谢长缨皱了皱眉头。
黎洛自问自答说:“人啊……是天生的乐观主义。我们感觉到的快乐与痛苦,并不取决于现实中承受了多少快乐与痛苦,其实取决于我们记忆中到底有多少快乐和痛苦。”
好像一个绕口令,说实在的,谢长缨乍一听并不能理解。
黎洛笑了笑道:“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经历无数磨难,身在地狱,却还能心存善良三观端正的关键。而有的人,仅仅只是被荆棘扎了指尖,便找到了自我黑化,放弃人性的借口。”
每个人记忆中的快乐和痛苦都不一样,是要忘掉痛苦,还是要忘掉快乐……
“我想……”黎洛摇了摇头,道:“五年前的事情,杨牧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了,就算人类天生乐观,那又有什么用呢?”
谢长缨没有说话,就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可莫名的心头一悸,这种感觉有点不可言绘,他也不知自己想到了什么。
黎洛又提出了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报仇之后,会感觉到空虚迷茫吗?”
同样不需要谢长缨回答,黎洛低声道:“杨牧脑袋受伤,记忆出现了问题。他以为自己真的杀了孙少爷,为白寒桥报仇雪恨。他多年的愿望实现了,大仇得报,理应没有遗憾放下一切。可事实是,他根本忘不掉那段痛苦的记忆,忘掉的只是快乐罢了。痛苦滋生,在回忆中慢慢发酵,但杨牧已经没有下一个目标……只剩下自责、愧疚和折磨。”
话音落地,周围煞是寂静,眼看着就要日出,但天边灰蒙蒙的,十足压抑。
谢长缨有一种错觉,黎洛说的并非杨牧,而是他自己……
谢长缨侧头去看他:“你好像很能理解杨牧的想法。”
黎洛也抬头去看他,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经历可感同身受的?只是假装多愁善感罢了。哦对了……”
黎洛将书信递给谢长缨,道:“杨牧自尽,还有小太子的一份缘故。”
话题变化的很快,谢长缨若有所思说:“太子……”
黎洛点点头,说:“当然。杨牧以前是小太子的贴身护卫,这里很多人都知道,杨牧是都城来的,好像还大有来头。而小太子为了保住杨牧,公然在这里表明身份。”
说到这里,谢长缨也是个聪明人,早已明白黎洛是什么意思。
黎洛道:“杨牧以为自己真的杀了人,而他多少了解小太子的性格。小太子有点冲动,还有点意气用事,却很重情谊,他绝不会看着杨牧因为杀了一个人渣,而被下狱而被砍头不管的。”
谢长缨点头。
黎洛又道:“所以,杨牧不想连累小太子。若是小太子执意用自己的权利带走杨牧,也不是不可以,却很有可能落下话柄,落人口舌。尤其……”
黎洛说着看向谢长缨:“尤其是太子殿下的大敌,颍川王您也在场的情况下。”
杨牧深信自己杀了人,是怕连累了太子,又因为走不出记忆中的痛苦,所以这才留书自尽,如此也算是谁也不牵连……
“这番话,”谢长缨冷淡的道:“就不要与太子说了。”
黎洛挑了挑眉,做贼一样低声说:“哇王爷,你这是在为小太子易碎的玻璃心考虑吗?”
“什么心?”谢长缨没听懂。
黎洛没解释,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笑的特别甜蜜,道:“王爷这么善解人意,长得又如此美貌如花,实在是……”超可爱。
话没说完,黎洛就感受到了谢长缨刀片一样的目光。
善解人意?
美貌如花?
谢长缨黑着脸看着黎洛,这些词也就黎洛敢用来形容自己。
谢长缨不愿意再理会黎洛,明明上一刻,黎洛浑身都充满了落寞的气息,仿佛要哭出来一般。谁料下一刻已经满脸笑容,全没个正形,好像要流口水的样子。
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谢长缨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往下榻的房间去了。
“王爷,等一等我。”黎洛立刻追上去。
他们没有去牢房,刚走到下榻的院子门口,却意外地看到了小太子谢棠的身影。
谢棠已经从大牢回来了,整个人失魂落魄,他往前走着,却根本没有看路,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在院门的墙上。
“小……”心呢!
黎洛想要喊他一句提醒的,不过话没出口,倒是有人突然出现,一把拉住了谢棠的胳膊,将谢棠拽了过去。
“咦?”黎洛远远的打量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以前没见过,应该不是这小镇子上的人,看衣着就不像。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不似谢长缨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却贵气十足气势非凡。年纪三十往上,说不上年轻,却显得十足沉稳,温柔又可靠。
最主要的是……
黎洛眼睛都瞪大了,两眼直勾勾的,喃喃道:“我的妈呀,长得真好看啊。”
旁边的谢长缨:“……”
谢棠被那人拉住,回头一瞧,失魂落魄的一张小脸上,顿时满满都是委屈,竟是瞬间就大哭了出声。
这哭声把黎洛都吓了一跳,感觉比惊雷还狂放,简直响彻九霄。
谢棠回身抱住那白衣人的腰,埋头在白衣人的怀里,哇哇的大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含糊着道:“师……师父,师父!我……”
“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当年使小性子,白寒桥也不会死。”
“要不是为了我的名声,杨牧也不会自尽。”
“我什么都做不好,还总是拖累别人……”
白衣人没说话,搂住谢棠的肩膀,又轻轻在他头顶上拍了拍,似是安慰一般。
“王爷王爷!”
远处的黎洛兴奋的拽了拽谢长缨的袖子角。
谢长缨感觉黎洛此时此刻的目光,让人头皮发麻,头顶发凉。他将自己的袖子角拽了回来,道:“做什么。”
黎洛道:“我发现了两件事情。”
谢长缨淡淡的道:“说。”
黎洛道:“第一,小太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笨。”
谢长缨无所谓的挑了挑唇角。
黎洛道:“第二,这肯定是给小太子擦屁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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