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岑崤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上一世,他有次过生日,岑崤难得心情好,说要送他生日礼物。
他心高气傲,揪着那点不起眼的自尊心不放,觉得只要没收岑崤的钱和礼物,他们就是单纯的床伴关系,而非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禁脔。
但不知道那天岑崤犯了什么病,执意要送。
黎容拗不过他,差点跟他打了一架,好在因为武力值有些差距,以失败告终。
岑崤让他带路,找到了这个已经被转手几次,正挂牌出售的昔日的家。
几年过去了,这里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但岑崤还是把别墅买了下来,还让人重新装修,钥匙扔给了黎容。
岑崤说,要是实在不愿意见到他,躲到这儿来,看在黎清立和顾浓的面子上,他可以不去打扰。
他们明明关系很差,但听了这句话,黎容居然还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这个房子对黎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重要的是早已不在的人,而不是某个没有感情的建筑,不过既然岑崤这么说,他还是将钥匙收下了。
岑崤果真信守承诺,从来没有踏进过这扇门。
所以现在的岑崤应该是不知道地址的,居然也不问。
黎容叹了口气,懒洋洋的捞过快要没电的手机,打算把地址发送给岑崤。
还没等他发送出去,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黎容打字的动作一顿。
他皱着眉,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来,下了楼梯,被一楼的风吹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走到门口,他躬了躬身,从门镜里看到了岑崤的身影。
黎容微微歪着脑袋,琢磨了半晌,伸手打开了门。
这应该是岑崤第一次来他家。
黎容穿着一身肥大的丝绸睡衣,双臂交握,手指缩到袖子里,看起来瘦削又清冷。
岑崤一抬眸,就见黎容正在端详他,那双眼睛澄澈明亮,眸光凛然,仿佛能看穿一切隐藏的秘密。
“怎么?”岑崤眼睛微眯,一脸坦荡,并不在意黎容探究的目光。
“没事。”黎容脸上的清冷一秒消散,他勾起唇懒洋洋的笑笑,不动声色的按住删除键,在肥大袖子的遮掩下将输入了一半的地址快速删掉。
岑崤不等黎容请,直接错开他,迈步走了进去。
黎容家的别墅不算大,黎清立和顾浓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别墅一层也就能装下一个客厅,一间书房,一个小厨房。
岑崤的目光在一层逡巡片刻,发现了桌面上已经放冷的晚餐。
黎容吃的不算多,因为被李白守打扰,他也才吃了三只虾,一个鸡蛋卷,几口鱼肚腩的肉。
在细腻灯光的照耀下,玻璃窗上两个丑陋残破的创口也不容忽视。
从那黑漆漆的孔洞渗透进来的,不仅有夜里裹挟寒意的风,还有循着光源扑来的蚊虫。
其实刚一到门口岑崤就发现了,黎容家大门上未擦干净的红色油漆,和门边角落里,花圈的碎片。
他这段日子,过的并不平静。
岑崤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向黎容:“找我做什么?”
黎容一脸无辜,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岑崤那侧的沙发扶手上:“帮你补习,赚点外快啊,我现在很缺钱。”
沙发是真皮的,被他压的向内陷了几分,连带着岑崤的手臂也跟着一动。
“我不需要补习,也不在乎一模成绩。”
“不是吧,年级第一帮你补课还不满意?”
黎容一坐过来,带来一阵裹着沐浴露香气的柔软的风。
他们离得特别近。
黎容的头发已经盖住了脖颈,柔软的发丝被肩膀一托,发梢有些打卷,黑发遮盖下,显得颈后那一小片皮肤格外白皙。
源于从小养成的好习惯,他坐下的时候会下意识挺直后背,板板正正,即便他不成体统的坐在了沙发把手上,还晃荡着一条腿。
他的背依旧清瘦,隔着丝绸外衣,依稀能看出脊椎的轮廓,但好在整个人的气色没有一周前那么苍白无力,吃的东西也丰富有营养多了。
岑崤知道,他一抬手,就能揽住黎容的腰。
黎容也知道。
不过岑崤没抬手,但也没推开黎容。
他们就在格外贴近的距离下,近到可以呼吸对方身上的气息,然后,聊着一些废话。
终于,岑崤受不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的折磨,作势要起身:“不说我走了。”
“哎!”黎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岑崤的小臂。
他从小练钢琴,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圆润,就连骨节也发白的漂亮。
“我餐桌上那个虾特别好吃,你要不……”
“我不爱吃海鲜。”岑崤的目光投向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眸色幽深,反倒没太注意黎容的话。
“真的特别好吃,就是凉了有点腥。”黎容怅然的望着餐桌,又看向破碎的玻璃窗。
碎裂的玻璃片还在地板上躺着,他没打扫,毕竟他现在还没收到派出所的反馈,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又会来一遭。
岑崤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收回目光,抖掉黎容的手。
他站起身,走到餐桌边,看了一眼依旧新鲜的残羹。
岑崤皱了皱眉,端起虾和蒸鱼走进厨房。
进去一看他才发现,大概是清点物品的时候过于粗暴,微波炉已经被砸坏了,而砸下来的时候偏巧落在电磁炉上,现在除了一个烤箱其余的都没法用。
黎容也不是生活白痴,如果能热,他肯定就热了,不至于诓他来。
岑崤把虾和蒸鱼放下。
愿意将这些剩菜拿过来热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了,一般这种小事,他的解决方法都更简单粗暴。
岑崤直接给黎容订了一份新的。
“好浪费啊,我没那么多钱。”黎容看着果断被岑崤丢弃的剩菜,面露遗憾。
岑崤挑了下眉,黎容的暗示他不可能听不出。
岑崤:“你想借钱可以,有个条件。”
黎容:“?”
黎容看着岑崤的眼睛,看着他不容置喙的脸色,终于自嘲似的扯了扯唇。
“行啊,反正我也没什么选择,你说什么我都得答应,不觉得这句话问的很多余吗?”黎容一边逼逼叨叨一边环抱双臂,完全一副快速走完流程好吃虾的坦荡自然。
他越是无所畏惧,岑崤反倒心中警铃大作。
黎容有种破罐破摔的洒脱,这不是什么健康的心理状态。
岑崤:“条件以后再说。”
黎容连连点头:“懂。”
岑崤大概猜到他懂的和自己想的绝对不是一回事,但也懒得反驳。
让黎容误会到这方面也没什么不好。
“我的玻璃。”既然已经挑明了,黎容也懒得藏着掖着。
“自己找人换。”
黎容正色道:“不是。”
岑崤沉默了几秒,淡声道:“以后不会再有人找麻烦。”
怎么做,他没有多说,黎容当然也不问。
“好。”黎容点点头,表情又松弛下来。
蓝枢的能力和手段他知道,但也不全知道,有些拿不上台面的,他根本不想了解。
只是岑崤敢这么应承他倒也有趣,如果他没记错,现在的岑崤,还不属于蓝枢的一员。
新鲜的白灼虾很快送了过来,盖子一打开,热气扑面而来。
黎容裹了一层外衣,重新坐回餐桌前,低着头,垂着眼睛,慢条斯理的剥虾。
虾有点烫,他剥完一只,指尖被热的红红的,汤汁沿着手指滑倒指缝里,被灯光一照,亮晶晶的诱人。
黎容拎着虾尾,沾了沾调好的料汁,趁着料汁将滴未滴,快速把虾塞进了岑崤口中。
岑崤猝不及防,牙齿下意识咬住,错愕在脸上一闪而过。
黎容暼了他一眼,又垂眸继续剥虾,云淡风轻道:“你看,你对我好一点,我也对你好一点。”
他声音很小,有点像嘟囔,但是难得的正经温柔。
岑崤不爱吃海鲜,但黎容说的没错,这个虾,的确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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