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媛没穿外套,打了个冷战,往楼道里侧蹭了蹭,“方承,你跟贺桤是朋友?”
方承说:“是,小时候的朋友,估计他已经把我忘了。”
她点点头,稍加思索后说道:“是这样的,你也看到了,贺桤现在的性格可能跟大家都不太一样,有点孤僻,不太合群。上学期咱们班同学挨着个的跟他搭讪都没成功,久而久之的大家都不愿意理他了,不是我们孤立他,是他孤立了我们。贺桤成绩很好,脑子聪明一点就透,但是心里状况实在令人堪忧。你是他的小伙伴,你愿不愿意帮帮他?”
方承经过一节课的观察,也发现了贺桤不对劲。
前世的贺桤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同事,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尽管有时他的笑意不及眼底,但至少在表面上一直都会保持着翩翩君子的风度。
就算少年时期的性格会有些不同,但方承以为最多只是童年悲惨导致的畏畏缩缩胆小孤僻。
却完全没想到,十六岁的贺桤,不仅自闭颓废,还死气沉沉有自杀倾向。
“贺桤的父母都不在了,回家没人说话,在学校也一言不发,会憋坏的,老师希望你能帮他融入集体。”
高媛眉心皱起川字,小小的细纹终于能让人看出她确实是个奔四的女人,“当然,不是强迫你,你想放弃随时可以,只是老师真的不希望贺桤再继续这样下去。”
方承重重的点点头,垂着眸子,比起回应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会放弃的。”
高媛露出个笑,拍拍他的手臂,“谢谢你,有问题就来找老师。快回去吧,外面冷。”
他若有所思的回到班里,看着贺桤的背影。那束窗外的光已经从桌面转移到了他的后背,让白色的校服变得有些刺眼。
第6章 追逐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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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桤,我不知道卫生间在哪里,你能带我去一下吗?”方承眉眼柔和,轻声轻气的问。
贺桤随意翻开了一本新发下来的教材,头都没抬。
倒是方承的前桌肖晓星回了头,“我也要去,咱俩一起吧。”
方承看了贺桤一眼,无奈的点头,“好吧,谢谢。”
整个上午,方承尝试了无数次与他攀谈,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方承不由得有点难过。
他为了见到贺桤,又作又闹还演了好一档子戏,给那个破寺庙捐香火钱把所有的零花钱都奉上了,带着全家穿越半个城市,好不容易见到面,却连句话都说不上。
他没想放弃,只是和心中的设想落差太大,他以为他是来拯救一只落入泥潭的小兔子,没想到是驯服一只求死的猛兽。
二中的午休时间有一个半小时,走读的同学可以回家,住宿的同学可以去食堂。
方承故意放慢动作,等身边的贺桤起身,才紧跟着起身,装作同路走在他身后。
贺桤前世瘦骨嶙峋,少年时期倒是长了一身匀称的软肉,只是配上他高高的个子和凌乱的发型,实在是不太美好。
如果包养方承的是这样的金主,恐怕他也不会……算了,恐怕他还是会溺死在同样温柔的眼眸里。
贺桤的步子大,但很缓慢,方承跟着他来到食堂,排在他身后,心里胡思乱想眼睛却从来没离开过他。
直到贺桤刷卡拿饭离开,方承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饭卡。
食堂阿姨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催促:“吃啷个?”
方承尴尬的问:“可以用现金吗?”
“不行哦,先跟同学借一下呗。”
方承回头,偌大的食堂熙熙攘攘,贺桤早就不知道坐到哪个角落去了。
排在他后边的女生地过自己的饭卡,小声说:“同学,你可以先用我的。”
他笑了下,“谢谢,我去找我朋友,你先打饭吧。”
贺桤其实很好找,乍一看融入在相同的校服中,但他个头大,视线从左到右扫过就能发现。
方承坐到他对面,客客气气的,用对新朋友那样的语气小心翼翼的询问:“贺桤,我的饭卡还没发下来,你的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
贺桤淡淡的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却从口袋里丢出一张卡片。
一上午的冷脸将方承的喜悦阈值降成了负数,这次得到了回应,他受宠若惊的拿起饭卡,连连道谢,而后美滋滋打了一份和贺桤相同的饭。
打完饭一回来,贺桤就向他伸出手。
方承将卡片递给他,“能加一下微信或qq吗?我把钱转给你。”
贺桤冷声道:“没有。”
方承一下紧张起来,“那我下次请回来好不好?我没有现金。”
贺桤沉沉的盯着他,浅色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他仿佛不耐烦的抿了抿唇,“不用了。”紧接着起身,换过餐具以后离开了。
方承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急,这才第一天而已,来日方长……
他忽然想起他手腕上那条渗着鲜血的血痂,心情再次变得焦躁不堪。
高媛说的对,不是贺桤被孤立,而是他主动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前世的成人贺桤也是这样,只不过表现得更不动声色,用温柔当做掩护,自闭得很隐蔽。
课间,贺桤不在,方承想去接杯热水,余光瞥到贺桤的水杯空了,便顺手拿上,准备一起接。
肖晓星不忍直视,“别管他,他不会念你好的。”
方承轻轻一笑,“没关系,顺便嘛。”
肖晓星不在多说——说了也没用,不如让新同学撞撞南墙,就知道对付贺桤是怎么热脸贴冷屁股都没用的。
方承接水回来,见贺桤已经坐在位子上了,便将水杯放到他桌上,“顺便帮你也接了,有点烫,过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贺桤便黑着脸拧开杯盖,将水杯里的水全都从窗户倒了下去,然后拿着空杯子,自己去重新接了一杯回来。
……
方承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贺桤却一脸漠然。
肖晓星一脸的果然如此,义愤填膺的瞪着贺桤,骂道:“都说了不用管他,狗咬吕洞宾。”
“贺桤你过分了吧!人家新同学好心帮你接水,你给倒了是什么意思?”
隔着一条过道坐在右桌女生也过来安慰方承,“你新来的不知道,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上学期老师还让我们多跟他说话,现在连老师都不想理他了。”
身边又围过来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贺桤的罪过。
“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呗,不就是学习好点儿吗,有什么可傲的。”
“天天臭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全班都欠他钱呢。”
“他肯定觉得自己可酷了吧!不就是一个死胖子。”
“头发也不剪,脏了吧唧的,臭死了!”
方承心尖一阵刺痛,生硬的且突兀的放大了音量:“别说了!”他用力扯起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谢谢你们,我没事。快上课了,赶紧回座位吧。”
这些小孩儿不一定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贺桤过于特立独行,外表又不美型,驳了他们的面子,难免就将他当成他们共同的敌人,此时新同学的好心被辜负,更是正义感爆棚为方承打抱不平。
他们心性还未成熟,方承能理解。
贺桤面无表情,似乎早就习惯了,自顾自的翻出本书,眼珠在书面上游走起来。
可他变现的越无所谓,方承就越难受。
十六岁,是怒放的、恣意的、永不枯竭的,是充满了年轻的生命力的,是包裹在糖衣里的年纪。
绝不会是像贺桤这样,对外界的所有摩擦都视而不见的死气沉沉。
方承的鼻腔一片酸涩,他吸了吸鼻子,在所有同学散开后,侧身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语速缓慢话音温柔:“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喝别人接的水。”
贺桤身体微微一僵,像是不习惯别人跟他离得太近,躲开了些,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没说完:
“那个,你挺香的……”他身上都是干净的香皂味道,一点都不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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