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钧侯[重生](51)
林熠跳下来利落收拾,换上那身朝服,衣料暗红笔挺,肩头到胸口、腰间的繁复锦绣花纹衬得他挺拔如玉,小腿被武靴勾勒得修长笔直。
他一头黑发以玄铁冠半束起,眉眼飞扬,得意地在萧桓跟前晃悠着:“缙之,威风不威风?”
“侯爷威武无双。”萧桓给他整整衣领。
林熠趁势又黏上来,狡黠笑容如一只猫:“那你想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人前杀气凛凛的林姿曜一到他跟前就非得倚着靠着耍无赖,萧桓被他逗得直笑,低头贴着他耳畔,不着痕迹地轻吻他耳尖:“听话。”
朝会上,林熠踏着稳重的步子迈入奉天殿,与方才判若两人,意气风发的少年,偏又谦和有度,众大臣与他问候,萧桓随后也进来,二人站在一处,并不多交谈。
林熠十六岁生辰还未过,但按例已该入朝,今日之后,就是真真正正的烈钧侯了。
太子和景阳王萧放上前与他们攀谈几句,林熠与御阶前的犷骁卫统领卢俅互一颔首致意。
永光帝一至,大殿内众臣齐齐行礼。
“四年前,烈钧侯的封爵便已传袭与你,今日爱卿真正入朝,寡人颇感欣慰。”永光帝一半仍是把林熠当作晚辈,一半对他寄予厚望。
“烈钧侯世代忠君卫国,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辜负陛下圣恩。”林熠上前一礼。
朝会上不出意外地提及了三铜令,王晰正那一脚踹得太狠,第一个表奏的宋邢方在家中养伤,殿内众臣并没有多加议论此律,毕竟烈钧侯和酆都将军都在场。
朝会散后,左丞相周扬海走到林熠身边,这是个形容精悍利落的中年人,几分恰到好处的世故掩藏在笑意中:“侯爷英姿飒爽,真真是林家人风范。”
“周大人,日后还需您多指点。”林熠谦和一笑。
卢俅率几名犷骁卫经过,林熠便从人堆里脱身与他简单说了几句:“来金陵这些天一直没见卢大人,上回在瀛洲的事,有劳大人了。”
卢俅放慢脚步,细长的狐狸眼睛眯起一笑:“都是应该的,不过这回三铜律的事,下官就帮不上忙了,犷骁卫还得先保住饭碗。”
林熠摆手笑笑:“此事自然不能让卢大人冒险出头,犷骁卫还是得听陛下的,一再忤逆圣意倒着来劝陛下,着实不合适。”
林熠对卢琛明绝对不待见,但卢琛明和他叔叔卢俅还是要分开来看待。
朝中的清流砥柱——右相于立琛恰过来,于立琛已是天命之年,发须早早全白,自有仙风道骨之意,清癯面貌上双眼锐利,瞥了卢俅一眼。
“卢大人可别把那套油滑功夫传给年轻人,侯爷前途无量,莫跟着学坏了。”
于立琛是铮铮铁骨的朝中老臣,向来看不惯卢俅处世投机,一见面必得刺他两句。
卢俅笑呵呵道:“于大人耿直,却也没有说服陛下,可见油滑和耿直之间,也不见得谁就更高明。”
于立琛瞪他一眼,道了声“歪理邪说”就甩袖子走了。
卢俅把人气走了,心情显然不错,林熠在旁看得想笑。
钱公公追出来,对林熠低声道:“陛下让侯爷留步。”
林熠只好随他往御书房去,经过萧桓身边朝他眨眨眼,示意自己有事,让他先回去。
书房内不止永光帝一人,洛贵妃也在,见了林熠便欣慰道:“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日后就是朝中肱骨。”
景阳王萧放后脚也进来,一礼道:“父皇,母妃。”
洛贵妃笑吟吟道:“昨儿你回来都没见着,可巧,跟侯爷一起来了。”
洛贵妃正是萧放的母妃,林熠心里思索着萧放对昭武军做小动作的事,不知洛贵妃是否知情。
从御书房回去,萧桓整装待发,看起来要出远门。
“这就要走?”林熠上前给他固定好护臂。
萧桓点点头,把一封信笺递给林熠:“聂焉骊这些天到金陵,在查宋邢方,太子没有说谎,他确实是萧放的人。”
“我晚些去找聂焉骊。”林熠看了眼信笺上所写的地址。
“这几天我去办事,你凡事小心,住在宫外为宜。”萧桓覆上面具,一身玄色将军轻甲,戴着护臂的手抚了抚林熠脸颊,又加了句,“让聂焉骊给你安排。”
“我住在顾啸杭家里就好。”林熠抓住他的手,上前抱抱他。
“不,听我的话。”萧桓扣住林熠的手指,语气毋庸置疑。
林熠笑笑:“好,听你的话,你可记得想我。”
萧桓离宫,率亲卫策马踏着烟雨离开了金陵,林熠顿时觉得挽月殿丝毫意思也无,天色一暗便翻身跃上琉璃殿顶,循着最僻静的路线悄无声息潜出皇宫。
聂焉骊在金陵城一家酒楼等候,昳丽眉目笑得风流,手指轻打着拍子,酒肆间琴音环绕。
“多日不见,侯爷已是朝中人。”
林熠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取了酒杯斟满,与他一碰杯:“以后就不那么自由了,想来世上最自在的还是你。”
聂焉骊饮了酒,将一张图稿放在桌上推给林熠:“宋邢方不光擅长写找死的折子,还擅长在自家挖墙打洞。”
林熠仔细看了那图稿,宋邢方家中的宅邸不小,底下另有玄机,暗道暗室几乎覆满整座宋家大宅地下。
“皇宫里的密道也就这样了,他家里藏着多少秘密?”林熠心觉好笑。
“侯爷意下如何?是去串个门,还是?”聂焉骊问。
“再等等,折子刚递上去,这么快动手也有点放肆……三日后送他上路,顺便探探这龙潭虎穴。”林熠倚在座上,屏风后酒肆喧闹隐隐。
夜幕下灯火繁盛的金陵城覆着淡淡雾气,下起了雨,细密缠绵,林熠和聂焉骊走出酒肆,撑起纸伞。
“这雨一下,约莫几日也不会停了。”聂焉骊道。
林熠从伞下望进无边朦胧红尘,伸手接住几滴雨水。
第57章 檐下
萧桓不让他去顾啸杭家住, 林熠不知是为什么,但答应了就会照做,便打算办完事再去找顾啸杭和封逸明。
聂焉骊带他到了金陵城一处僻静宅院, 粉墙黛瓦, 小楼檐下悬着灯笼,院内几株梅树。
“这几日不回宫了?”聂焉骊走到廊下收了伞, “这处是萧桓的宅子。”
林熠很喜欢这宅院:“这是处老宅了。”
“从前是画师陆冕家,萧桓小时候随他学过几年, 陆先生去后, 他留下这宅子, 就把这里当作金陵的别院。”聂焉骊推开门,屋内桌案旁瓷瓶内放着数卷画。
“陆先生的画作另外收在侧院。”聂焉骊道。
林熠有点意外:“世家子弟都喜好写意,不大看得起唐寅之流, 萧桓竟愿随画师学画。”
“山水花鸟只是消遣,七王爷是冲着传神俱现的功力才拜陆先生为师,毕竟要画人,总归是希望在画中看得到那人。”聂焉骊笑道。
“手挥五弦, 亦求目送归鸿。”林熠心下了然。
这几天不需去朝会,林熠就在这宅子里安逸地猫着,侧院书阁内贮藏着画师陆冕的作品, 青绿山水占一半,亦有不少人像,画中的人几乎都是同一名女子,端庄柔善, 大约是陆冕的夫人。
转眼三日已过,这场雨果然一直没有停下来,满城朦胧烟岚,夜里更甚。
林熠和聂焉骊踏着夜色往宋家宅邸去。
宋邢方被王晰正踹得险些断了肋骨,至今还在家中休养。
书房内灯烛明亮,宋邢方取出暗格内账簿,正与信拆开的秘信数目,书房的门轻轻打开。
林熠和聂焉骊一前一后进来,宋邢方一抬眼,吓得几乎跌下椅子:“你……烈钧侯!”
林熠上前漫不经心翻了翻那账簿:“宋大人在陛下面前口口声声忠诚,却私下替景阳王办了不少事,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宋邢方起身欲呼救,林熠瞬间抽出冶光剑抵在他颈上:“宋大人无妻无女,宅子里倒多得是高手护卫,这院内的人是进不来了,大人别乱喊。”
宋邢方脸色煞白:“侯爷,你这么干,可想过后果?”
林熠笑笑:“大人宅子下面挖得四通八达,可想过后果?”
聂焉骊大摇大摆在书房里查看了一圈,寻到一处机关,扣下去后一道暗门打开,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里面应声燃起的火把,笑道:“宋大人这里藏了多少好东西?”
林熠手上长剑微微一晃,宋邢方颈边被划开一道极细的伤口,血洇了出来。
“递上去那封铜符律令的折子时,宋大人大概觉得没人会杀朝廷重臣?”
宋邢方不可置信,身上发颤:“侯爷……陛下若知道此事,侯爷可收不了场!”
林熠微微歪着头打量他:“您至今不知道自己开了个什么头,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收不了场的事。”
宋邢方慌忙道:“在下可以重写奏折,可以劝谏陛下打消铜符令的念头……”
林熠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何况你劝得了陛下,劝不住朝中一干蠢蠢欲动的人。”
宋邢方心里一寒:“我……”
“已经晚了,不过也不晚。”林熠侧头听见屋外动静。
下一刻,手里长剑映着烛火寒芒一闪,毫不犹豫刺穿了宋邢方心口。
“宋大人慢走,杀一儆百,只得委屈您了。”
冶光剑带血收回,宋邢方连惊呼都来不及就僵倒在地,林熠神情漠然,回头见聂焉骊抱着手臂看热闹。
聂焉骊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林熠杀起人来简直利落熟练。
“多少人?”林熠问。
聂焉骊走到门前静静听了片刻:“至少二百人。”
夜雨连绵不停,檐下淅沥流水,兵铁出鞘的轻缓摩擦声穿过雨幕似隐似现。
林熠腕上一旋,长剑划灭灯烛,屋内屋外顿时一般昏暗。
屋门被踹开的一瞬间,林熠与聂焉骊同时倾身而动,饮春剑与冶光剑划破夜色,霎时将围堵而来的暗卫一击割喉。
屋外二百高手暗卫齐齐出动,院内、檐上、院墙上顿时围起刀剑黑影的铜墙铁壁,林熠与聂焉骊背抵背,长剑翻飞之间院内血色蔓延。
细雨纷纷沾湿衣袂,林熠低声道:“萧放派这么多人绝不是为了护宋邢方,宅子里究竟藏着什么。”
聂焉骊身如轻盈飞鸟,旋身便点着暗卫刀锋跃起,饮春剑瞬息无声连夺数人性命:“金陵城内大动干戈,巡防营若发现可就闹大了。”
他们只欲速战速决,林熠手里长剑缓时必见血,但一时仍被众多暗卫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