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石壁生出一条长长的裂隙,它还在不断扩大、蔓延着。碎石从上方滚落,恨恨地向郁照尘砸去,又被他的灵气碾碎,化作粉烟。
在同一时间,不远处的鲛族皇宫,甚至还有蓬莱都感受到了震颤。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听到鲛人惊惧地哭喊,看到大海中无辜生灵惊慌逃窜的样子。
郁照尘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加速运转体内的灵力,一阵完全不受控制的灵气,由鲛人海至深处疯狂地向外蔓延,刹那间便是地动山摇。
灵力掀起的巨浪涌过鲛人海,穿过迷雾,狠狠地朝着蓬莱的海岸拍去。
蓬莱,妖域。
江潭落坐在暗红色的花座上,轻轻地旋着手里的酒杯。
宴席的最中央,伴着轻灵的鼓点,妖族舞姬的动作逐渐大胆了起来。两边的大妖们,也已左拥右抱尽情享乐。只有江潭落一个人淡定地坐在最前方,看上去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妖族一向大胆无拘,夸张点说,他们刚出生不会走就会享乐了。
但江潭落从小就被老妖皇寄予厚望,将他带到皇宫亲自教导。老妖皇不但教他妖法,还给他看了不少人族的典籍,并逼着他全部读完、背过。
等后来发现江潭落的“异常”时,老妖皇心痛难当。
江潭落那从人族哪儿学来的“礼、义、廉、耻”是掰不过来了,但是在老妖皇的影响下,江潭落还是练出了一个好酒量。
酒正酣时,坐在江潭落身边的珈行难忽然拍了拍手说:“为庆圣主历劫归位,我特准备了几个小礼物来。”
“礼物?”江潭落瞬间警觉,珈行难完全不像是一个能送出什么正经礼物的人。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见几个风格各异的妖族少年穿过宴席,走到了江潭落的身边。
江潭落:……???
他能够感觉到少年们身上的灵力波动并不弱,他们应当都是妖域大妖的后代。
果不其然!江潭落的余光看到,在少年向自己走来时,不远处某个自己还算眼熟的妖族,随即露出了鼓励和激动的神情。
妖域民风彪悍,这种事大家都喜闻乐见。
“宴席这么热闹,就圣主身边孤零零的,实在不太妥当,”珈行难凑过来摇着扇子贴心地说,“这是我精心为圣主挑选的人,他们都很崇拜您。”
珈行难的话音一落,少年们便走了过来,意图坐在江潭落的身边。
见江潭落蹙眉,珈行难压低了声音问:“难道圣主不敢?”
“怎么会?”闻言江潭落顿了一下,他忽然伸出手去捏住第一个少年的下巴,仔细打量后有些遗憾的说:“长得不错,就是看着太过弱气,有些俗了。”
明明是贬低的话语,但听了他说的,那个少年非但没有生气或者觉得丢脸,反而因为得到了圣主的“评价”而激动起来。
他脸颊通红,慌乱的“嗯嗯嗯”了几声,谢过圣主就捂着脸跑了。
江潭落暗地里长舒一口气。
嘿嘿无嗔忍不住夸奖,宿主装的可真像。
在妖族,没有风流韵事是很被人瞧不起的。早年被这种彪悍作风吓到几次后,江潭落就琢磨出了一招——面对同族时,要装出阅尽千帆的样子。
“圣主大人,”珈行难再次出声,他抿了一口酒,眨了眨眼用微沙的声音向江潭落问,“要是圣主不喜欢弱气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咳咳咳……”
正在喝酒的江潭落被珈行难的话呛了一下。
他余光瞄见——方才见自己拒绝少年,周围妖族都有些失望的转了回去。此刻听到珈行难的话,那些人立刻难掩兴奋的看了过来。
“你——”
江潭落这一个“你”字拉的无比长,而还没等他想好后面应该说什么,一阵熟悉的灵力忽然如波涛般袭了上来。
是……郁照尘?
“当心!”不等多想,江潭落立刻蹙眉起身,他提起无嗔,以剑鞘劈开了那灵力。
紧接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郁照尘又在发什么疯?”珈行难缓缓眯了眯眼,也随着江潭落一起站了起来。
如今这三界,只有郁照尘一个人有圣人修为,这厉害的灵力波动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
谢谢郁照尘!江潭落无比真诚的在识海对无嗔说,这一下来的可真及时。
和明显生气的珈行难不一样,江潭落不但在心里感激了郁照尘,甚至在这旁人都惊慌害怕的时刻,他脸上竟然还……闪过了一抹微笑?
“我去前面看看,你们继续。”江潭落说完这句话,就向蓬莱之畔而去。
“我和圣主一起。”珈行难也跟了上来。
在话被打断的那一瞬间的不悦消失后,看到江潭落的表情,珈行难忽然觉得有些好玩。
——原来没了情丝的人,是这样的吗?
哪怕是因为历劫,可毕竟经历了这么一场纠结,甚至最终还付出了生命。寻常人无论怎么样都该对“郁照尘”这个人怀有极其复杂的感情才对吧?不是爱,也会是恨。
但是江潭落却这样的淡然和坦荡。
甚至还会因为对方打断了尴尬的场面而开心。
江潭落这样坦然的表现,就像过去的一切,真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珈行难不由觉得,江潭落这个人真是太有趣了。
到蓬莱之畔后,江潭落加固了那海雾支撑的结界,将来自郁照尘的灵力都挡在了外面。
这个时候珈行难突然上前说:“郁照尘这样子,都是因为圣主你。”
“或许吧。”江潭落并不在意。
“圣主不觉得他可笑或者可怜吗?”江潭落的态度越是简单,珈行难越是好奇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江潭落收起了无嗔,仔细想了一下对珈行难说,“我只觉得郁照尘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一代枭雄吧?被困在情爱是实在不应该。”
末了,江潭落认真地补充道:“我觉得他也适合被剔除情丝。”
珈行难:“……”
没了情丝的江潭落,好似一块顽石,又似至纯的美玉。
珈行难能听出,江潭落这句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江潭落是真情实感如此想的。
……
郁照尘在鲛人海呆了足足三天,他那不受控制的灵力,几乎将离得最近的鲛族皇宫毁了个干干净净。
心魔在他耳边叫嚣了几日,也没阻止得了他。
“你这个疯子,你毁了自己的道心!”,心魔咬着牙说,“从此之后,日日皆是蚀骨之痛!”
“不过是一颗没用的鲛珠而已,要它做什么?!”
“没用的鲛珠?”被心魔怒骂了几天的郁照尘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把手按在了剑上,“你再说一遍。”
“我……”
心魔本是修道者心中最放肆最疯狂的念头所化,但此时被郁照尘不要命似的砍了一剑又一剑后,就连心魔都畏惧他了。
它不再说话,终于从郁照尘的眼前消失。
“潭落这里终于清静下来了……”郁照尘低头看向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我已经凝出了鲛珠,你看就在这里。”
他缓缓弯腰,用江潭落的手帖子在了自己的心口。
“这是你的鲛珠,你来把它剖出来吧。”郁照尘的声音又轻又缓,正如情人最温柔的呢喃。
可是海底仍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潭落?”
“潭落把鲛珠剖出来啊!”
见江潭落一直不说话,郁照尘忽然极了:“拿回你的鲛珠,好不好?”
郁照尘刚才没有注意到,他身上这件衣服,早就在三天内被鲜血浸红。
江潭落的手被他抓着贴在心口处,并被这一抹猩红衬得格外苍白。
而同是在这暗色的衬托下,郁照尘发现了一件无比恐怖的事情……江潭落的手,似乎正在变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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