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可以那么轻易就获得胜利……
那自己队友们所做的不就都是无谓的牺牲了吗?!
他知道自己这种迁怒、责怪的心理并不对,也知道自己本应感谢而非怨恨面前这名为战争带来了胜利的指挥官。
但这个问题自他知道指挥身份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停地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每当他想起自己四名为舰牺牲的队友时,就会忍不住地去想——
为什么能够翻盘的岑指挥竟然那么晚才加入战场!为什么他要去出那一次的特级任务!为什么他要选择留在一线的将刃兵团里!明明岑指挥的能力这么强,那他为什么不留在舰内,加入总指挥部,这明明可以发挥更大的价值啊!
要不是谭栩阳现在双手都扶着岑初,这会儿早就卷起袖子冲上去了。
他上指挥救了你的命,你却要反过来责怪他没能救下更多的人?!
他冷笑着张口想为岑初进行反驳,但话没出口,手背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拍了两下。岑初平静地望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插嘴。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的问题不应该被提出来,我也没有任何指责您的意思,我只是……只是……”青年尽力忍住抽泣声,“抱歉,岑指挥,但我真的不能理解,可以请您为我解释一下吗?”
岑初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平和的态度,对方的问题并没有超出他的意料。
从对方提到的小队编号来看,他应该还是一名尚未脱离适应期的单兵。十一舰的指挥与单兵们从十八岁开始会有五年的适应期,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像正式小队一样开始外出任务,逐步积累实战经验。
这名全身缟素的青年明显就是第一次经历队友的死亡,而且这一经历就是除他以外全军覆没,心情一下难以抑制,并下意识将缘由与责任归结于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上以减轻内心的痛苦,岑初可以予以理解。
所以他没让谭栩阳插话,而是等到青年一口气表达完自己的困惑与痛苦之后,才说:“很遗憾他们的牺牲,但他们的所有牺牲都是有意义的,还请节哀。”
如果换做岑初刚刚来到十一舰的那段日子,面对这样的问题他只会冷淡直言“你们的弱小与死亡并不是我的责任”,但是现在自己与沙遥达成了颇为紧密的合作关系,那么相应的也就需要将更多东西考虑在内。
岑初温声说道:“这场战争的胜利并不是由最后的那一场指挥决定的。或许你并不知道,这场战争最初的预警就是由在特级任务执行中被发现的,回程途中我与沙司令也并没有中断过联系,正是前面所有的累积,包括你的队友们在战场上所付出的努力,我们才会获得最后的胜利。所以不要担心他们的牺牲没有价值,他们才是这场战争胜利的奠基者。”
或许是没有想到过能在长发指挥官这里获得这么温和且认真的答复,青年一时间怔在原地,就连抽泣都忘了。
指挥官温和而平静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旋,像是带有一种魔力般,轻易地就让青年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岑初并没有对他明确提出的问题进行回答,却直接击中并消除了他升起这个困惑的核心原因。
是啊,最后的胜利应该是前面的所有累积,更何况,还有许多自己没有看到的部分……
青年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半分钟,一点点地消化并接受着这个答案。
半响,他向着岑初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向岑初表示感谢并对自己的打扰与冒犯诚挚道歉。
岑初并不在意这个。
不过被他这么一耽搁,岑初本就不佳的精神在青年离开之后更显萎靡。好在这里离家已经不远,稍稍硬撑一段路的事情岑初还是可以做到的。
谭栩阳一直沉默到了岑初的家门口。
在岑初开门时才忽然出声说道:“但那场战争决定最后胜利的还是你最后的指挥,和前半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岑初神情恹恹地瞥他一眼,说:“是的。”
其话语中的理所当然让谭栩阳高高挑起了眉毛:“所以你那么说,是在哄他?”
岑初看他一眼。
自己总不能直接应说“因为当时我与十一舰的合作关系仅限于此”吧。
于是他应道:“嗯。”
谭栩阳微微皱眉:“他是一线将刃兵,总要明白牺牲并不一定都有意义,根本不需要你用这种说法去哄他!”
这样说着,谭栩阳在将岑初扶到床上的时候还是将动作放得轻缓无比,只是黑沉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儿难见的委屈。他抿着唇不作声,径自蹲下身,握住岑初的小腿腿腹,帮他把鞋子脱下来。
岑初的精神放松下来,脑子便逐渐变得昏沉。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谭栩阳是在为他上了指挥完成翻盘还被人责怪的这件事情感到委屈。
他坐在床边轻笑一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停在身前的脑袋。
“机会并不是只有现在才有,不一定非要让他在这种痛苦之下进行成长。”岑初说。
谭栩阳沉默了下,帮他脱去另一只鞋子,再将袜子也一并脱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那关于他问的那个问题……你会加入总指挥部吗?”
“看情况。”岑初说。
“什么情况会加入?”
岑初觉得他这问题问得没有丝毫水平,他轻哼一声,倦声应道:“必要的时候。”
谭栩阳:“……”
“队长,你这跟没回答一样。”
男人将岑初的鞋子并拢放到一旁,起身又帮他脱下外套,挂到床边的衣帽架上。
他轻叹一声,转身一把将岑初横着抱起,任由自己的衣襟被攥紧成皱。小心地将他放在了床铺中央。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撑起身子。
谭栩阳沉默了会儿,伸手撩开岑初额前的两根发丝,微茧的手掌与白皙而细嫩的脸颊轻轻擦过。淡漠的清香拂过鼻尖,其冷淡的味道就像这名身形瘦弱病容颇盛的美人指挥官一样,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半响,他轻声问道:
“既然队长连他都哄了,那什么时候也来哄哄我?”
岑初被他照顾得太过妥帖,以至于脑袋一碰到枕头,倦意便不住地向上涌来。疲惫连带着头痛让他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谭栩阳的这句话语。
“……嗯?”
哄什么?
但是脑子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排除在了必须立刻处理的紧急事项列表之外。
男人盯着队长渐渐合拢的眼皮,喉结微动。
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哑声问:“队长,要不我帮你暖暖身体?”
岑初没能撑得住倦意,苍白细腻的脖颈半遮半掩地露在外边,隐隐约约能够见到脆弱的青色血管在上面蜿蜒。他的双眼阖上,睫毛随着呼吸微颤,半睡半醒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第73章 同眠
队长的手是凉的,是软的,虚团成拳正好能被一掌握进手里。
队长的腰是细的,是柔的,用不了一只手臂就能将它圈上一周。
队长的呼吸温软而轻柔,身上带着一股迥异于平时性子的淡雅清香,像是松间清泉,像是云间晨露,深深吸上一口便能直沁心脾,激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男人的身体本有些僵硬,克制着自己不要太过放肆。但心里偷偷念了许久的人儿近在咫尺,简直就像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一样不住地将自己往近处吸去。
他小心而谨慎地一点点靠近,从手掌到腰间再到颈部,一步步地向前试探。队长像是真的乏极了,一点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房间的光线已在时间流逝中渐渐变得昏暗下去,男人低低喟叹一声。
这要自己怎么把持得住?
于是微茧的掌腹抚上颈侧,指尖似有若无地碰上耳垂。跟自己多年训练导致显得硬实粗糙的手感不同,队长身上的每一块肌肤都是这样细嫩柔软,捧在掌上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弄红。他的眉眼浅淡,眼尾染着浅浅绯红漫不经心地微微上勾,裹挟着挥散不去的一抹重重病气,温柔缱绻的同时更是令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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