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叙意肩膀一缩,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可他不知道,遥远的江家,江御看着手机上的远程监控录音,紧紧闭了闭眼。
终于。
他终于等到真相了。
江御沉着脸,将那段语音保存下来,发给江寒。
温家,江寒站在客厅门口,看着正缠着温夫人撒娇讨好的温甜,眉眼深沉地压了下去。
当年的保姆啊。
那个会喊着他寒寒,偷偷去地下室给他们母子送水和食物的,他一直亲切地叫姨姨的女人。
他想亲手将人带到江婉墓前,让她痛哭流涕地忏悔,可那个保姆几年前已经重病死了。
唯一的复仇对象,只有顾钧。
漆黑的眸子如一片无光的墨海,温相卿察觉到不对,特意走出来问道,“怎么,需要帮忙吗。”
“需要,”江寒淡淡道,“这几天阿甜留在这里,别让他出门。”
“如果十天之后等不到我回来,就让他……”江寒艰难却决绝地说,“就让他忘了我吧。”
第69章
温相卿正将香烟往嘴边送的手抖了抖,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你要为国捐躯么?”
江寒沉默。
温相卿嗤笑,静了片刻,又问,“是顾家的事吧。”
江寒沉默不语,温相卿看了眼已经警觉地看向这边的温甜,低声道,“顾家的亲子鉴定结果,是顾海亲自找我改的,毕竟,放眼整个华国,能随便随时修改官方系统的也只有我。”
“那份鉴定我看过,你确实不是顾海的儿子,虽然我不知道顾海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他跟我说过一句话,”温相卿淡淡道,“他说,他时间不多了,会帮你铲除最后的绊脚石。”
江寒怔住。
温相卿叹了口气,“你也别冲动,你心里想的事,说不定顾海已经知道了。”
“到底是多大的事要你们都一副要搏命的样子?”温相卿皱眉,“法治社会,为什么不报警处理?”
“报警抓起来关几年,或者判个终身□□,安享晚年?”江寒紧紧抿着唇,“太轻了,不够,远远不够。”
毁了他和江婉一生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从江婉死的那天起,他就告诉自己,等找到凶手的时候,他一定要手刃仇人!
江婉凭着一丝执念,能等他十几年。
他亦是凭着这一丝执念,从东照狭窄的张家,发疯一样的爬到现在的位置!
他自问冷静克制,可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十几年的执念轰然在脑海中炸开。
他爱温甜。
但,一辈子放任这个执念变本加厉地折磨着自己,比失去温甜更痛苦。
江寒眼尾一压,显出一种沉默而坚如磐石的抗拒。
温相卿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必须得为他弟的终生幸福采取点手段。
“你们在说什么?”忽然,门墙里探出半个脑袋,温甜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江寒,“你怎么这个表情?”
“没什么,”江寒脸色瞬变,扬起温煦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在这里乖乖呆着好不好?”
温甜眨了眨眼,“好的。”
乖地让人心颤。
那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信任和乖巧,江寒深深地凝视着那双眼睛,于心不忍地撇开了眼。
转身离去。
温甜看着江寒决绝离去的背影,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傲娇小猫。
温相卿咳了一声,“追?”
温甜,“追!”
温相卿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
有个人想弃猫,开车把猫咪扔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结果两个月之后,早已狼狈不堪的小猫咪穿越几百里的距离跑回了家。
主人又感动又内疚,急忙伸手召唤他的猫猫。
结果,猫咪冲过来狠狠咬了他一口,翘着尾巴潇洒地离开了。
穿越千里万里,只为咬你一口。
温甜现在的样子,就像那只看似乖巧感人,结果却只想扑上去咬一口狠狠报仇的小猫。
他绝对是想扑上去咬江寒一口。
惩罚他的隐瞒和决绝。
温相卿开车,温甜抱着平板,手指飞舞的眼花缭乱,很快道,“他去顾家了。”
温相卿看了眼少年惊人又熟练的操作,腾出一只手来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温家的人,是有那么点天赋在身上的。”
温甜,“那是!”
有老和尚的开解,温甜已经毫无负担地认同了自己属于温家的事实,对温相卿的这声弟接受度十分良好。
温相卿牵了牵唇。
连傲娇的小模样都和小时候挑剔奶粉的样子一模一样。
还做个屁的亲子鉴定。
去往顾家的路上,温甜才知道,今天竟然是顾海的生日,最近发生这么多事,生日宴也没有大操大办,顾海只邀请了该邀请的人。
比如顾钧。
而动了歪心思的顾钧,亦欣然赴宴。
城堡般的顾家,这一晚却只有两个人。
顾钧带着礼物进入顾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独自给自己倒茶的顾海。
“哥,怎么就你一个?嫂子呢?”
顾海头也没抬,“我把她撵出去了。”
“叙意呢?也不在?”
顾海倒了第二杯茶,“嗯,他还有什么脸来。”
顾钧轻笑一声,“那还真是,挺可怜的。”
“可怜不过咱两小时候啊,”顾钧推了推茶杯,“坐吧,陪哥说说话。”
顾海这才发现,顾钧竟然亲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他受宠若惊地坐下,将随手买来的礼物放在一边,边喝边道,“怎么,又想起爸妈了?”
“是啊,想起小时候你害怕的时候,总是躲在我怀里,你挨打的时候我护着你,我挨打的时候你也护着我,”顾海指了指自己的腿,“那次被打骨折之后,你偷偷去地下室看我,还说,以后一定要保护我一辈子。”
顾钧垂下眼慌乱地将茶水一饮而尽,“呵。”
“后来怎么就变了呢。”顾海又给他倒了一杯,“你怎么就不想保护我了?”
顾钧,“你都成顾家家主了,还需要我保护?”
“需要啊,”顾海缓缓道,“你没听说过,高处不胜寒啊。”
“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保不住,就算成了顾家家主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位置太累了,钧钧。”
“累?你累?”顾钧咬了咬牙,“你累,还要不择手段地从我手里抢走顾家?!”
“你别太不知好歹!”
“你一直以为,我接手顾家,是和你抢?”顾海顿了顿,“可我却一直觉得,只有从老头子手里把顾家抢过来,才能保护你。”
顾海将茶水再次斟满,“你仔细想想,从我接手顾家开始,你和妈还挨过一顿打,受过一点委屈吗?”
没有。
再也没有。
顾钧哽住。
即便年过半百,过去的事仍然是一辈子放不下的阴影,年少时互相取暖的几句话,也曾经是生命里最温暖的救赎。
可后来呢……
后来,顾海成为风光的顾家家主,别人都说他天赋异禀,是顾家的希望。
大哥这么厉害,怎么老二那么平庸。
顾钧怎么就比不上他大哥。
做生意亏本,娶的妻子也不如江婉漂亮,生下的儿子又调皮又没出息,因为顾钧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动,最后养成一个贵圈文明的二世祖。
他怎么什么都比不上顾海。
比不上比不上比不上……
仿佛钝刀子割肉一样,将他割裂的面目全非。
顾钧喉咙干咽了几下,嗓子莫名的干渴起来。
顾海淡淡笑了笑,继续帮他把茶水斟满。
顾钧连喝了几杯,沉默了很久,顾海忽然抬起眼,缓缓地问,“寒寒的事,是你设计的,当年推婉婉下楼的保姆,也是你授意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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