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出声:“把人放下,立刻。”
用余光看到Perez先生朝着自己举起枪,拍卖师的身形僵了一瞬,却仍然没停下自己的动作。
他知道行刑者就在会场里的某个地方,一旦他不遵从指令,把话说完,那便是死路一条。
打开大屏幕,将摄像头对准台上人的背部,在众人灼烧般的目光下,他用手扯下了台上人袍子的后衣领。
“撒拉弗总以六片翅膀包裹自身,经常作为巨蛇的形象出现,本体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看到印刻在青年肩胛骨两侧的淡红色羽翼,一名富商模样的男人从倒数第二排的座位前猛地站了起来,“哐啷”扑倒在了面前铺着地毯的实木地板上。
“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啊……”富商匍匐在地,自言自语般地喃喃开口,“请原谅我——”
富商出声说话的同时,整个拍卖大厅也犹如被点燃了一根导火索,顿时陷入了完全的混乱。
参加竞拍的所有客人顿时分为了三个派别。
几名坐在后排的客人一头雾水地愣在座位前,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另外十几人与刚才的那名富商一样,在看到台上人的真面目和后背上的羽翼后,神情立刻陷入了迷乱当中。
剩下的人都以萨瓦尔的几名警察为首,从礼服内侧掏出了枪,纷纷将枪口对准了坐在第一排的“Perez先生”。
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拍卖师隐隐松了一口气。他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放下槌子离开拍卖台,突然脚步一顿,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脖子,一双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瞪大。
往后仰倒着跌倒在地,拍卖师开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挣扎着在半空中蹬了两下腿,他缓缓松开抓住脖颈的手,眼神涣散没了气息。
看到拍卖师在自己的面前暴毙而亡,应晚忍不住怔了一秒。
他抬起眼皮,发现被人拿枪团团围住的于白青坐在轮椅前,与自己目光相撞。
他知道于白青也同时想到了。
拍卖师的死法,与当初宫津在警察局里的死法一模一样。
在座的普通客人们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神色慌张地想要离开俱乐部,却发现出口的路已经完全被人堵死了。
大厅门外走进来一排手持冲锋枪的黑衣人,将所有出口围得水泄不通。在原地立正站好后,黑衣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道,像是在迎接什么人入内。
几分钟后,一道身穿西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来人的步履不紧不慢,非常稳重。走进大厅后,他的目光先在十字架上的应晚脸上流转了片刻,又停留在了第一排的于白青身上。
发现于白青正在被一堆人拿枪指着,于成周双手插兜,对着面前的空气淡然发话:“想动手?”
他刚把话说完,大厅内便响起了一阵“嘶嘶”的电波流动声。紧接着,俱乐部的公共广播里传出一个轻飘飘的男声:“你儿子是个变数。”
于成周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走上台阶,来到竖立着的十字架前,当着自家儿子和众人的面,解开了紧紧束缚住应晚的绳结。
扶住应晚的胳膊,让他尽可能平稳地回到地面,应晚看到于成周用一种长辈独有的和蔼眼神望着他,用很慢的语速平和开口:“孩子,你答应过我的。”
“嗯,于叔叔。”
揉了揉酸痛红肿的手腕,应晚对着面前的中年人露出一个笑容,“我答应过你的。”
从于成周的跟前绕开,他光着脚丫缓缓走下台阶,上前两步,伸出双手,缓缓抱住了僵在原地,神情冷肃得有些可怕的于白青。
将下巴轻轻搭上于白青的肩膀,应晚凑到于白青的耳边,轻轻唤他:“哥。”
于白青从没有想过,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却都曾与他生离死别的人,现在同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眼神冷得有些渗人,他却还是放下手中的枪,一动不动,任着小孩从胸前紧紧抱住自己,用头顶蹭了蹭自己的下巴。
“好好治病,听于叔叔的话,”他听到小孩说,“好不好?”
小孩的话刚说出口,于白青便猛然绷紧了后背。直觉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小孩覆在自己背后的手,却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纤细针头戳入颈部肌肤,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感。他只觉得脑袋开始撕心裂肺地钝痛起来,就连拥在怀中的人都渐渐有了重影。
直觉和第六感让他做出了警惕的反应,但对于心爱的人,他从来都不会设下任何防备。
“你……”
在垂下脑袋,倒入应晚怀中的那一刹那,他听到小孩在自己耳边温柔出声。
小孩说,抱歉,哥,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了。
确认于白青已经昏迷不醒,应晚将他缓缓放入轮椅,又让他舒服地靠上了轮椅的靠枕。于成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黑衣人们上前来带于白青离开。于成周抬起眼帘,对着面前的空气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人我带走了,记得你的承诺。”
沉默了半晌,广播里的人接着再一次“咯咯”笑出了声:“我答应你。”
男人在广播里一声令下,拍卖大厅里的萨瓦尔警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枪。两名萨瓦尔警方的高层走上来,一左一右站在应晚的身后,制住了他的双肩。
这一次,应晚没有作出任何无谓的挣扎和反抗。
他知道,自己会被重新带回地狱深处,当他们永恒禁锢的神。
眼睁睁看着青年再一次被绑上高台上的十字架,于成周走到他的面前,说道:“谢了。”
盯着大门口老男人被带离的背影,应晚面无表情地垂下眼,淡淡反问:“不该是我谢您吗?”
这是他们在货运舱里达成的交易。
在作为拍卖品被运送上楼之前,于成周曾独自进入货运舱来找他,问他于白青是不是又发病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于成周的问题,只是说,自己有一个条件。
他告诉他,只要他能将于白青安然无恙地带下船,自己就留下来,跟着那个男人一起走。
提出条件的那一刻,于成周望向他的眼神非常复杂。
他说,白青是我的儿子,我肯定会确保他的安全,倒是你,你要怎么办?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于成周的问题,只是说,于叔叔,既然我们的目的都一样,那就合作愉快了。
接到手下通知,离开大厅前,于成周在十字架前顿住脚步。
他在心里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口:“Noctis,当年没能救下你母亲,我很抱歉。”
在阴影下缓缓抬起头,应晚勾起唇角,眼中的笑意却未达眼底:“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晚了,于叔叔。”
“或者我应该叫您,山先生?”
第86章 星星点灯
于白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 他如同走马灯般看完了过去三十余年的人生。
从蹒跚学步记事开始,到第一次在班里拿第一名,再到参加马术训练,在比赛中获得盛装舞步的桂冠。
还有初中一年级时, 那个隔壁班红着脸给自己塞情书和巧克力的女孩, 和某一年暑假, 在球场打球时磕破的膝盖。
这些原本早已模糊的记忆, 却一件件掠过他的眼前。
再到后来, 他独自一人背着书包, 从南美回到了这座四季如春的港口都市,在垃圾箱后见到了流浪的小孩。
从这个画面开始,一切回忆逐渐变得愈发清晰。
他把小孩背在肩头,带着他在郊野公园追逐天上的风筝, 他撑起二手市场买回来的外套, 冒着大雨朝盲人学校狂奔,将躲在屋檐下的小小身影紧紧拥入怀中。
时间流逝,小孩长成了少年, 他也彻底结束学生生涯, 步入了社会。他们不再睡同一张床, 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手牵手, 但只要背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哥”, 他就知道一切仍和从前一样。
他是小孩的哥哥,小孩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依赖的人, 他们会一直这样携手同行、白头到老, 平淡无奇却又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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