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此话,江寒念的五指覆压住黎宴的手背。
黎宴那份怀疑自己性向的复杂情绪,可无法让他忽视对方的举动,被触碰过的肌肤生起跗骨之蛆般的黏腻感,促使他抽回手,擦到裤子上,想要抹去这份异样的感觉,他的眉头紧锁,准备出口的拒绝被打断。
“请别误会。”江寒念姿态从容,他收回落空的手,“我不是随便的人。”
黎宴怀疑地看着他,不是随便的人,会提出前面的建议?
江寒念取下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失去镜片遮挡的五官,轮廓越显成熟分明,他的态度严谨,深褐色的瞳孔蕴着浓烈的情感,经过多年沉淀,压抑到极致,如今终于可以如释重负的轻松:“你不知道,我注视了你8年。”
彬彬有礼的人,暴露出自己的侵略性。
“我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是因为你。”江寒念一字一句地诉说着,他的嘴角挂起细微的笑容,不怎么灿烂温暖,但他无意于谈论其中恋慕未语的过程,他跳转到结论,“高中时期的我很自卑,胆小怯懦,我不敢表现出来。”
“我很庆幸自己还能与你再次恢复联系,让你对现在的我留下全新的印象。”
既是选择坦白心意,江寒念不打算隐瞒原定的打算。
“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在你跟我打电话前,我就存有你的号码。”
江寒念娓娓道。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
“我本是想确定你的私人关系,再想办法和你重新联络,没想到是你先联系我。”
江寒念望着似是傻住的黎宴,眼中浮起不算灼人的温度,宛若蛛网圈住焦点中心的猎物,猎物越挣扎越会深陷其中,带着溺毙人心的缱绻,他款款地道:“我喜欢你,黎宴。”
黎宴错乱的心神随着对方的告白尘埃落定,可他与江寒念真切的接触,唯有上次的签合同和这次同学聚会。
高中的记忆,过去五六年,因为无关紧要,黎宴忘记了大部分。
面对江寒念的告白,黎宴自然是没有半点触动,他对于江寒念的感情仍处在陌生之中。
黎宴慎重地说:“我恐怕不能给你满意的答案。”
“我知道。”江寒念毫不意外,“那你讨厌我吗?”
“或者……”
江寒念面上是冷静的模样,可情感是不容理智控制的,他亦如所有人为告白的后果而紧张,他的语气里带着难得的小心:“你讨厌我追求你吗?”
“……”
一时的沉默,并不能逃避当前的对峙。
黎宴扪心自问,自己能接受一个男人吗?能接受江寒念吗?
他无法代入想象这个假设。
“我很抱歉。”黎宴未曾忘记自己给予对方的说辞,造成的必然误会,而他懒得费力辩解,选择的不驳斥不解释——让人以为他是gay,他既然拒绝对方的追求,那他也得给对方一个拒绝的理由:“我有喜欢的人。”
江寒念的心脏顿时紧缩,窒息得他差点无法呼吸,他的嗓子似被杂乱坚硬的荆棘扼制住,刹那蔓延起疼痛,流散出丝缕血腥味:“原来如此。”
黎宴默默松口气,他认为对方会放弃:“你会遇到适合你的人。”
江寒念手紧了又松,垂了眼:“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黎宴。
江寒念顶着苍白的脸色,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
一场同学会面,在两位主人的无声中进行到结束。
……
拖延到下周的邀约,黎宴考完科目二,便赶往S市。
黎宴尽管还不够了解裴时殊的性子,但迟到无论是谁遇到都是不喜欢的,也很没有礼貌。
避免迟到的可能,他提前一天抵达S市的酒店,第二天白天一早打车去往目的地。
裴时殊发给他的地址,是处滑雪场。
黎宴和裴时殊接上头,对方提前了10分钟到,他提前了15分钟,待在外面吹了五分钟冷风,原本以为会吹15分钟冷风来着。
裴时殊带着黎宴进入滑雪场,与接待的员工说了预约。
今日的滑雪场被裴时殊包了,全天全场只有他和带来的客人可以使用。
黎宴看着安静空旷的滑雪场,随口问了问:“滑雪的人只有我们俩儿吗?”
裴时殊漫不经心地回:“大概是的。”
黎宴配合专业人员的指导,穿好滑雪装备,拿着雪板来到堆积厚雪的山顶。
扑面的寒风,钻进他防护得不够严实的脖颈,冻得他一个哆嗦。
黎宴望向后到的裴时殊,他不能从对方包裹得严实的脸上追索到什么,他也不需要追索什么,倒是闷在心间许久的埋怨,忍不住吐出:“我不会滑雪。”
裴时殊不觉得他的话扫兴,颇为无所谓地道:“我教。”
黎宴打量下方倾斜的雪坡,不算很长,能够看到最后围拢的围栏,他没有怀疑裴时殊的说辞,相比以往更加寒冷安静的环境,令他有种世界上只有自己和裴时殊两个生命体的错位感。
“过来。”裴时殊。
黎宴收敛发散的思维,去向对方身旁。
裴时殊一边用实际行动表明,一边细致讲解:“看着我的动作。”
黎宴按照裴时殊指导,将雪板放在地面,脚与雪板绑在一起,迈着大步站到斜坡边缘,遵照裴时殊的动作练习。
“身体重心保持后仰,上身放松别紧张。”裴时殊不准备单纯口诉,实打实地演示一遍,他跨过坡道,依靠雪仗慢慢往下滑去。
各种惯力之下,裴时殊滑的速度加快,留下两条绵长的雪板痕迹。
半分钟?二十多秒?十几秒?
裴时殊抵达最下方,做了个漂亮的滑铲,转身停住,他抬头望向坡顶的黎宴。
虽然什么也没说,黎宴却知道对方在催促自己下去,去到对方身边。
黎宴等了等,他忽然觉得自己相信裴时殊的教导,是极错误的想法,对方根本不是位负责任的好老师。
再怎么腹诽,黎宴慢慢用雪仗挪动自己。
别的初学者,教学者会跟着他,帮助他加速,保持平衡,在滑雪成功时放手。
但今日的黎宴,遇到的教学者是裴时殊,这样手把手教导的待遇当然是没有的,裴大公子愿意耐心讲解演示,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黎宴的加速渐渐提高,眼前的场景眨眼间增快,因高速滑动,犹如实质的气流扑打在他身上。
他牢记着裴时殊的提示,重心僵硬地保持在后仰的位置,顺利地滑完具有坡度的山坡,眼瞧着就要到达平地,可过快的速度让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刹车。
正当他担心自己会不会撞上围栏,一道影子出现在他的余光里。
裴时殊抓住他的后衣领,惯性之下迫使得他向后倾倒,往前的速度未有减少,他很快滚到雪地里,最终停在围栏前。
厚实的衣服和头盔让黎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注视着被自己带动跪趴在地面的裴时殊。
对方撑起上半身,随之占据了黎宴的全部视线。
裴时殊挡住了天空投射给黎宴的大半光线。
裴时殊低着头,与黎宴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开口,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
黎宴率先移开了眼,想要起身。
裴时殊手掌按在黎宴的肩膀,似是为他提供起身的支撑力,但突如其来的动作,黎宴猝不及防下,身体僵硬一瞬,起身的力量骤然泄掉,好不容易爬起的高度,登时归为零。
黎宴再次与地面接触,脑袋不小心磕到略有硬度的位置。
裴时殊挑眉,颜色适中的薄唇启合:“我的腿好枕吗?”
“……我不是故意。”黎宴翻过身,远离对方,靠双手将自己撑起来。
裴时殊垂放身侧的手指轻弹,他观量着黎宴这一系列的行动,估算起其中所蕴含的所有意义,忖度出的推论显然不够使人愉悦,他体会着黎宴与自己的疏离,急剧消耗的耐心令他没克制住迸发的嗤音:“你不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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