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事实上是有点艰难的,袭击他的人此刻撑在他的身体上方,他的两只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交叠在一起由对方一只手握住。他想要侧过身,一边的肩胛骨就势必会因为扭转而生出痛感。但是不转没办法,他如果仰躺着咳嗽,唾液就会被更多地呛进肺部。
袭击他的人顿了顿,握着伊莱手腕的手向上抬到悬浮在空气中。
剧烈咳嗽时人是无法吸入空气的,所以等到伊莱平复之后,他的状态比突然被掐住脖子好不了多少。
他此刻鼻尖眼角都染上了一丝绯色,细碎的发丝被汗珠贴在太阳穴和颧骨,刚刚的教训让他不敢再大口呼吸,于是此刻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呼吸时进出肺部空气的量,这使他整个人都有点细微的颤抖。
“你看起来很狼狈。”低沉的声音从他的顶部传来。
伊莱控制得很好的呼吸速度一岔,他扯起半边唇角,一侧尖尖的虎牙短暂地窥探了一下外界的风景。
“这不就遂了你的意吗?”
伊莱挑起眉头,黑影笼罩在他的正上方,袭击他的人肩膀很宽阔,几乎占据了他大半个视野。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算不得远,袭击者的发丝垂到他的耳侧,弄得他的耳廓有些痒。伊莱偏了偏头,等到状态恢复一点之后才似笑非笑地望向袭击者在黑暗中反射出微弱光泽的眼睛。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伊莱难得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快一个月没见的艾萨克先生?”
袭击者喉咙里滚出意味不明的一声,他没有确认或者否定伊莱的称呼、黑暗中伊莱也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但光从他胸口散发的血腥气味,伊莱就足够确认他的身份了——哦,对了,还要加上他的长头发和隐匿在黑暗中的能力。
房间陷入了寂静,伊莱不太均匀的呼吸声几乎是唯一能够听见的动静,艾萨克没有动作,桎梏着伊莱手腕的手也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
又是一场僵持,伊莱垂着眼睛想,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算得上久别重逢的见面都伴随着暴力与僵持,他讨不了好,艾萨克也讨不了好,完全白费力气,与他们的理念都背道而驰。
“虽然我们并没有纸面上的约定,但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要撕毁合约,并且准备在因为胸口的伤口死去之前带着我一起去死吗?”伊莱有些讥诮地说。
这回艾萨克倒是回答得很快:“不,现在还不是走向死亡的时候。”
“哦,”艾萨克的话在这样的场景中实在很滑稽,伊莱的语气更讥诮了,“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艾萨克先生。”
他开玩笑或者恨不得咬断艾萨克咽喉的时候总是喜欢在艾萨克的名字后面加一个没什么尊敬意味的称呼。
系统觉得自己的宿主快气炸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它应该出声安慰,但伊莱和艾萨克的合作原本就建立在系统任务的基础上,它并不无辜,所以心虚地闭了嘴。
这个时候就让暴风雨全部向艾萨克打去吧,它只是一个无辜的、一丝雨水就能烧坏内部线路的小系统。
伊莱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意,他费劲地仰起脖子,两张原本就隔得不远的脸随着他的动作在黑暗中靠到了一个有些危险的距离。他们呼吸出的灼热气息缠绻地打在对方脸上,黑色的长发与银白的短发混杂在一起,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被诚实地传递往彼此的身体。
实在密不可分。
艾萨克鸦色的眼睫神经质地跳了跳。
他的血脉赋予了比绝大多数多数生物都要优良的夜视能力,比起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轮廓的伊莱,艾萨克能够清晰地看见伊莱被箭支击断的那一缕头发、紫色眼睛中的寒光、蝴蝶一般的睫毛,甚至脖颈上比肤色略深的血管。
这让他感到一点超出控制的异样。
艾萨克几乎是有点狼狈地想:或许是实在离得太近了。
或许他应该在明天早上走近这个房间,在窗户透进的明亮晨光里隔着一段合适又疏离的距离,然后伊莱遵从约定释放一个治愈魔法,他遵从约定将某些情报掐头去尾地告诉伊莱。而不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展开一场结局诡异的搏斗,最终以这样的姿态僵持在这里。
“你还想保持这个姿势多久?”
伊莱就着这个近到让艾萨克开始后悔的距离说道。他的音色偏冷,在说这种没有什么语调起伏的问句时明明应该呈现出一种冷眼旁观的压迫感,却因为区分得不那么清晰、甚至有点粘连的音节显出一点黏黏的感觉来。
就像弗朗西斯特产商店去年开始向外售卖的夹心玻璃糖球。透明糖衣在口腔的温度中逐渐融化、流向食管,在喉咙因为糖分而感到不适时,最中间微酸的夹心终于随着某个缺口倾泻而出。
艾萨克不太爱吃甜,但可以为了这种夹心糖球走出暗夜森林,掐着时间去到南部领地最大的商会。
察觉到艾萨克一动不动,伊莱拧起眉头,他微微拔高声音,非常不高兴地提醒道:
“你的血要从你的胸口上跌落到我的胸口上了,艾萨克先生。”
胸口的钝痛这才后知后觉地被传递往大脑,艾萨克下意识地把身体往上撑了点,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开。伊莱一用劲,硬生生把自己的手腕从艾萨克的手里抽了出来,挤压后的摩擦让他的手腕皮肤都生起滚烫的痛意,他垂着眼睛,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咬了咬后槽牙:要不是他们勉强算个合作关系,今天他就要把那张爆炸卡直接扔到艾萨克的身上去。
系统察觉到伊莱的想法,默默地在他的脑子里播放大悲咒。
这个距离太近了,艾萨克死不死的没关系,它的宿主可千万不能出问题——被血溅满身出现心理问题也不可以。
伊莱不知道自己在系统那里已经成了个脆弱的待保护动物,他越想越气,就在他的气愤快要达到顶峰的时候,艾萨克突然跟脑子搭错了弦似的把全身重量移到另一只手上、又抬起被解放的那只手隔着被血液浸湿的衣料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伤。单手支撑,伊莱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他卯足力气曲起膝盖猛地撞往艾萨克的小腹,一声闷哼之后,艾萨克硬生生被掀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想来撞得应该不算轻。
伊莱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动作,他躺在床上望着石屋顶上的天窗,刚刚艾萨克如同一个严密的罩子一般遮挡了他全部视野,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今晚的月亮非常圆,洒下的光亮足够他看清楚屋内绝大部分陈设。他喘了两口气,抬起一开始揍往艾萨克胸口的拳头,指节上微深的黏稠水迹纤毫毕现。
“真的很难不去想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明明为了生命能够与他进行合作,胸口的伤口都在符文的影响下裂到这个程度了才来找他,甚至在正式治疗之前还生龙活虎地跟他打了一架。
艾萨克的声音从地面飘上来:“嗯。”
听起来他也躺在地上没动了。
伊莱撑着床坐起来,他转了个方向,小腿贴着床的侧面。艾萨克躺的地方离床算不上远,伊莱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看看艾萨克的手臂,二者之间的距离大概只需要他抬抬腿就能够到。
然后伊莱不仅抬了抬腿,他直接一脚踢在了艾萨克的手臂上,这一脚显然带着许多个人情绪,如果伊莱没有在进入房间的第一时间就把盔甲卸下换上软底拖鞋的话,艾萨克大约会遭到严重的二次伤害。
身高和肌肉毕竟都摆在那里,艾萨克倒是没被伊莱踢动,他偏过头注视着伊莱不辨喜怒的脸,突然扯了扯嘴角。这勉强算是他的第二个笑,上一个是在矮人部落曾经生活过的山洞里,他被伊莱压制在地上,胸口的伤向外流出的血液足够汇成一滩浅一点的水洼。
“你生气了吗?小少爷。”
伊莱也扯扯唇角。
“显而易见的事情,艾萨克先生,任何一个人在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遭袭都会不那么高兴。”
艾萨克在黑暗中注视伊莱的眼睛,过了很久,他轻声说:“别生气。”
伊莱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他又用脚尖踢了踢艾萨克的手臂,这回倒是轻了点,至少在艾萨克看来就跟被路边的小猫挠了一下没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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