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堂想了想施长文被人硬生生敲掉的满嘴牙齿,确实,亏不了。
他被参第二日,施长文就被人堵在他家不远处的巷子内,带着的两个从仆被人打晕,等他们被人发现的时候,施长文一嘴的血,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牙齿,他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不是救得及时,流血都流死了。
追问行凶者是何人,施长文也不肯说,他说不出话,但写是可以写的,可只要一问,施长文就开始发疯乱叫,像是被吓疯了。
施棋海咬死了说陆景堂是行凶者,又参他一本。
当然,施长文受伤的那个时间陆景堂在衙门,可他们这样的人,若想动手,有的是人手,大可不必自己上手。
陆景堂是有想报复的心思,事情他了解过了,才晓得幼弟平日在国子监,没少受施长文的委屈。
他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已经开始命人收集施家的黑料。
之前不管,是因为施棋海这样明面上蹦跶着,总是要找他麻烦的人,并不能算真正的麻烦。
当朝哪个当官的没被参过?阁老们看见参自己的折子,都能一脸淡定地递上去给圣上批示。
施棋海摆明了想踩他的,反而显得他无辜,跟其他同僚,自嘲几句被参的事,也能拉近彼此距离。
总之留着施棋海是利大于弊,他事多,也没心思去管施棋海,反正他自己会去找死的。
但现在不一样,他幼弟还躺在床上,那孩子从小到大没挨过打,去了国子监才多久,吃两回板子了。
自己违反了规定,该罚他们认了,但施长文做的那些事,他这个当兄长的不回敬两分,倒显得他们好欺负了。
梦里施家并不干净,施棋海自己表现得一副清正廉洁模样,其实自有族人借他的官威敛财,再将钱财输送给他。
陆景堂隐约记得,施长文打死书生,是他在老家读书的时候。
如今他在国子监,那件事十有八九已经发生,也就是说,施氏族人现在定然已经开始做恶事,施长文身上也背了一个命案。
可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到施棋海老家,简单粗暴的报复已经扔在了施棋海父子俩脸上。
这事是不是陆景堂干的,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但是施棋海发了疯,疯狗一样逮着他咬,差点儿当廷冲到他面前打他。
陆景堂一点儿不心虚,只是在想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他心底有个人选,又不是很确定,还有些怀疑,是不是哪个不对付的同僚,故意挑这种时候下狠手想嫁祸他。
前者不确定,是因为那人若是要动手,不会隐瞒身份,甚至会大大方方承认。
若是后者,必然还有后手,漏出证据证明是他派人做的。
现下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陆景堂瞥了眼还在叽叽咕咕跟他讲“如何英勇的爆揍施长文”的幼弟,忽觉好笑。
隐瞒身份动手,难道是怕吓着这傻小子吗?
第391章
景年在家养了足足半个月的伤。
其实六七天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床走路行动无碍,到一旬左右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还有一些淤血未散干净,不太影响日常生活。
之所以没回国子监销假,被打了板子觉得丢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完全是贪凉躲懒了。
如今已入盛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夏日的监生服如何穿都觉得闷热,学堂里头没有冰盆,回了号舍,好歹能用家里送来的冰。
可天气热,冰化得快,景年这体质,冬怕冷夏怕热,好几回半夜被热醒,热得睡不着。
陆蓉还笑过,说他生一副少爷身子。
好在他有个有本事的兄长,硬是让景年真成了个少爷,景年就躺在他阿兄奋斗出的成果上,尽情享受了。
往年盛夏的时候,景年要么在家待着,那会儿他年纪小,穿件无袖的短褂子,露出两只白嫩嫩鲜藕一般的胳膊,也没人说他。
长大一点儿去了书院,书院在山里,虽然清苦了些,冬天很冷,但夏天确实比城里凉快。
后来外出游学,他五师兄家中豪富,正儿八经的富家公子,比他会享受多了。
冬夏气候不好的时候,夏天带他入书院求学顺带避暑,冬天带他入城,找个地儿安置下来,天气好就去拜见城中大儒学者,天气不好就窝在家里烧锅子烤肉喝酒,景年跟着他,嘴都吃刁了。
今年真是在国子监吃够了苦头,这个天儿也太热了,他屁股上伤还没好彻底,更难受。
于是景年躲了个懒,想在家里多赖几天,好日子过一日算一日嘛。
陆景堂进来的时候,景年正倚靠在竹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手边放了一盘鲜灵灵的果子,切块的甜瓜,剥了壳的龙眼,还有大个儿的李子,红得发紫的桑果,一大盘放在那,现在已经空了一半。
他看得入神,不晓得看到什么内容,注意力全在书上,连陆景堂进来都没发现。
一直到陆景堂走到他身边,景年才反应过来,一仰头,吓得从榻上一蹦而起,顺手将书扔到背后。
“阿、阿兄……”
陆景堂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拨开他,往他身后瞧:“看什么书?”
景年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眼睁睁看着兄长从他身后拿出他看了一半的话本子翻了翻。
“我、我已经背、背过书了,也写了几张大字……”
景年在学业上没让兄长操过心,第一回 被抓住看闲书,还……还……
他想到方才看到的一略而过的“巫山云雨”,顿觉头皮发麻。
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他看的这些话本子都是经过筛选的,太露骨艳俗的那种都送不到景年手上,但对于一个单纯的小郎君来说,已经够刺激了。
更刺激的是,被家长抓住了。
还在翻看他看的书。
景年脸皮热得要烧起来,耳朵发烫,低着头恨不得把竹榻盯出个洞来,好自己钻进去。
陆景堂随手翻了翻,就是时下流行的风流才子俏佳人的那种话本子,他不似某些古板的读书人,认为这些话本子下流粗鄙。
其实梦里那个陆景堂,读书的时候囿于钱财,也写过这种话本子。
不过这个就不必让幼弟知晓了。
况且他手里这本,用词考究风趣文雅,算得上话本子里的精品。
景年也乖,做完了功课看看话本子,就当个消遣了。
事儿是小事儿,只是景年自己心虚,反应太过夸张,陆景堂才关注起来,担心他年纪轻,让人勾着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现下陆景堂检查过,将话本子还给景年就是了,可他也是个坏性儿的,见幼弟羞的面皮通红,心下好笑,起了逗弄的心思。
“这话本子……”
他语调拖得缓慢,似乎在沉吟应如何开口。
景年抬眸,偷瞧他脸色,可陆景堂官场历练这么些年,不辨喜怒的,他要是想藏,景年如何能看出他心思。
顿时被唬住了,哭丧着脸告饶:“阿兄我错了,我以后再不看这话本子了。”
心里头还很遗憾,这本正看到精彩的时候,不晓得那个王生是跟青梅竹马的芳娘在一块儿了,还是最后娶了文雅端方的林小姐。
陆景堂见他苦着脸,脸蛋皱巴成这样依旧难掩俊俏,不由想道,他这阿弟,可比话本子里的男主角俊多了,看起来不得少许多代入感?
“没说不许你看。”
逗过就行了,逗过了可不行。
陆景堂将话本子递还回去,在景年惊讶的目光中,缓声道:“别误了功课就成。”
景年由悲转喜,眉眼舒展笑逐言开,连连保证:“阿兄你放心,我都是做完了功课才看一会儿的。”
他正要将书收起来,陆景堂忽然想到一件事:“不是说屁股疼走不动路?你这话本子哪来的?”
景年一僵:“啊……这个……”
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掩饰伤已经好了,继续装病,还是解释话本子来处。
陆景堂:“松烟给你买的?”
景年下意识摇头,陆景堂眉头皱起:“从国子监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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