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让八字胡把详情仔细说给他听,八字胡在屋子里又哭又闹地讲了半天,含糊其辞。
纪淙哲不爽地低声问林臻“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按我说干脆不用理会。”
林臻无奈叹气“不管怎么说,是我们采了他家的茶叶。”
“可他家的茶叶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臻铁青着脸,不说话了。
小卖部老板见是纪淙哲,挤开围观的人群,扭到旁边“哎纪哥,不会是你们跟八字胡在打官司吧?”
纪淙哲心烦得很,懒得理会他。
小老板说“这个八字胡是村里出了名的难缠,人又懒又爱占便宜,按我说你跟林臻就随便他闹,根本别去鸟他。”
八字胡讲完了,听的村主任老脸直皱眉,他只得喊林臻重新复述,林臻一说完,大伙都明白了。
村主任对林臻说“没经过同意,擅自采人茶叶,林臻啊,这是你们的不对了。”
林臻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会把采来的茶叶都还给八字胡的。”
村主任转头对八字胡说“这事不就简单了吗?还闹什么闹?林臻他们小两口采了你的茶叶,他俩把茶叶还给你,你收下茶叶,这就行了。”
八字胡不满结果“那不行,谁知道他们采了我多少茶,今天是被我当场逮到了,要是没逮到的时候呢?”
村主任熟知八字胡本性,脸色一凛“那你想干嘛?你又不做茶叶生意,几年都不上山采茶的。”
八字胡小声嘀咕“那我现在就想做茶叶生意了。”
有几个旁听的村民哄笑“做个屁的茶叶生意呀八字胡,三月初的时候也没见你去采茶,现在做茶叶生意?你之前的茶叶都没摘掉,哪有新芽出来,你那地里的茶叶都老得不能老了。”
“八字胡,就你家那茶叶?长得跟茅草一样高了,牛看了牛都不啃。”
“林臻他们小两口采了你的茶叶,你都不用修剪了,来年不是长得更好吗?”
八字胡被人戳破,恼地朝他们骂咧“去去去,我要你们管。”
村主任“那你到底想要干嘛?”
八字胡“赔我一百块钱,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村民们一阵吸气声“八字胡,你想钱想疯了吧?”
“一百块钱都说的出口。”
纪淙哲骂了句“妈的。”
卖部小老板凑上来“纪哥,要我说等天黑把人堵到墙角揍一顿得了。”
纪淙哲“去去去。”
村主任听后也无语“八字胡,你这不是讹人吗?村里有几个人拿得出一百块钱,更别说林臻他们小两口刚成家没多久,哪有这么多钱。”
“他们小两口三月初不是做茶叶生意吗?他们家就那么块茶地,说不定,当时他们卖的茶叶里就有我家的。”八字胡撇嘴道。
这点林臻和纪淙哲无法反驳,当时他们摘完自家地里的茶叶后,确实不够卖,以至于最后两天采了些八字胡茶地里的。
只是后面两天价格下来了,估计就卖了二十来块钱。
这事现在即便是提出来,也说不清了。
八字胡见众人都没站他,便又坐在地上撒泼,嘴里直嚷着不给他钱,以后天天到林臻家门口闹。
旁边有好心村民凑到林臻边上悄悄劝,说是给八字胡一些赔偿吧,不然依八字胡这种品行,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到时天天闹起来,小两口有的头疼了。
村主任说不通八字胡,只得给林臻小两口做思想工作,纪淙哲气极,脸一撇“我他妈一块钱都不想给他!”
村主任对林臻说“林臻,这事就当是吃个教训,以后做事就会有数了,要不然粘上八字胡这种人,真的是跟苍蝇一样没完没了。”
他拍了拍林臻的肩,最后一番协商下来,赔了五十块,村委会围观的人才作散。
纪淙哲从村委会出来后,就没搭理林臻,即便他知道最后赔偿是跑不了,也知道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他们自己埋下的祸端,可他就是气,气林臻不像他这么义愤填膺,气林臻仿佛置身事外般理智地看待事情。
林臻沉默地跟在后头,望着纪淙哲被细雨打湿的后背,他瞥了眼路边的小卖部,接着跑上前拉住纪淙哲的胳膊,却被纪淙哲不爽地甩了两下。
幸好林臻抓得紧。
林臻看着他不虞的脸色,缓声问“家里没菜了,我们买点鸡蛋回去吧?”
纪淙哲重重地冷笑了声,看都没带看他“吃个屁的鸡蛋,也不看看自己兜里几块钱。”
“别气了。”
“呵,我生什么气?咱们不都是活该吗?”
听着纪淙哲的讥讽,林臻心里非常不好受。可他清楚五十块对于这个时代的纪淙哲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这个贫困家庭所有积蓄荡然无存,意味着纪淙哲每天起早摸黑的辛劳一天内付诸东流。
林臻想安慰他,可是想了半天,脑子里却没给他提供出一句合适的安慰人的话,他只能苍白却实心实意地说“对不起。”
纪淙哲顿下脚步,扭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他又气又觉可笑,气的是林臻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笑的也是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所以他一开口仍旧是咄咄逼人讥讽的语气“你对不起我什么?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个圣人,没钱喝白开水也能活的清心寡欲,怡然自得。我是个俗人,我把钱看的比什么都重,呵,我哪有什么资格生气,本来就是你干的活多,这钱严格来说都是你赚的,你想赔多少就赔多少,跟我没半毛钱关系!鸡蛋你要买就买,反正有钱没钱都是你!”
林臻收紧气息,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呵,你觉得是就是。”
纪淙哲说完,心就狠狠一跳。他后悔怒气上头的时候对林臻说了这么重的话,可惜话已经收不回了。
他只能强装镇定,转身就走,毛毛细雨逐渐大了些,他走了一会儿,以为林臻跟在身后,可却没听见脚步声了,等他按捺不住,转过头去寻,却发现远远的,林臻还杵在原地,薄薄的雨雾下,身形分外单薄。
纪淙哲明白他是被自己刚那番话给刺伤到了,赶紧跑回去,到了跟前看到林臻惨白着一张脸,顿时心里一酸。
可他嘴巴还跟死鸭子一样硬“你装可怜给谁看啊?”
林臻盯着他,表情没有一丝生气“没装可怜。”
“那你淋雨给谁看?”
林臻垂下眸“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不能回家去想?”
林臻又抬起眸,继续凝视他的脸“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我们的日子过的更好,让你以后都高兴。”
毛毛雨再小,长时间落在头顶,也会形成一注水流,此刻正顺着林臻苍白的脸颊慢慢淌下来。
纪淙哲再也控制不住涌上喉咙的酸涩,像一把刀子卡在那不上不下,尤其是被雨打湿的眼眶,令他又胀又疼。
他伸出手,手指抹去了林臻脸庞的水珠。
他想为刚才的重话道歉,然而一张口,喉咙却哽了,于是他哑着声音艰难地说“唉,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其实你做的没错,我们的的确确采了别人的茶叶,得了教训也无话可说。我只是,有点难过……”
林臻看着纪淙哲他深深地皱起眉,低着头吸了把鼻子,接着又抬起头,眼睛却红了。
纪淙哲缓了口气,认真跟林臻对视,再开口时,已有浓浓的鼻音了“林臻,我不是替我自己难过,我是替你难过……你说,你年纪这么小,来到这里后每天要干那么多活,连觉都睡不够就得走那么长时间的路去卖茶叶……唉,你本来应该在学校,好好当你的名牌大学生,却被我害到这里。还要天天练炒茶,手上长那么多水泡……”
沉重的内疚和雨水快要将纪淙哲整个人淹没,他胸腔内酸楚地喘不上气。
林臻静静听他说着,却似乎什么都察觉不到了,天地间,茫茫水雾间,只有纪淙哲的眼泪令他心脏重重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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