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里如何想,安斌面上还是滴水不漏,他先是陪着对方回忆了一下过往,然后在对方放松的时候话锋一转,说叙旧这些他们后头私开一桌再说,今天大家都是百忙之中赶过来齐聚一堂,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毕竟他现在也是个打工人,身上背负着任务来的,在商言商,相信这些老辈子们也不会欺负他一个[小辈]的。
之前那个套近乎的人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神色变化,旁边的人见势不对调侃几句说什么打工,谁不知道他现在可是很有名气的雅萍服饰公司的老总吧啦吧啦……
然后就在安斌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说越小。
这个时候,一直稳如泰山的安父也不保持沉默了,他先看了看市里和县里的领导,心里知道他们专门跑这一趟组这个局,绝对不会想没结果。
满怀心事地重重呼出口气,安父最后看向安斌——这个曾经让他满怀期待但后来却渐行渐远,曾经让他担心人生之路不好走可现在已经过得顺风顺水反而俯瞰他这个老父亲的儿子,放弃了老伙计们之前商量的打亲情牌的计划:“对于你们想要购买县棉纺印染厂这件事,我们没什么其他想法,只有一个条件必须答应……”
第145章 1993-2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县棉纺织印染厂要被收购的消息很快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对此,县棉纺印染厂的工人们都人心惶惶——尤其是他们得知收购者是私人老板之后。
这不就意味着,他们从此以后不再享受铁饭碗待遇了吗?
当然, 经过了改革开放的这些年,铁饭碗不铁饭碗的,其实已经没有八十年代早期那样让人趋之若鹜抱着死不放手了,大众更关心的是换了老板之后, 他们的工资待遇这些还能保证吗?
有些有人脉关系的就去问了,然后得到一个惊天的内幕——要收购他们厂子是人就是安厂长的大儿子安斌!
一些熟悉安斌的人在大惊失色的同时又悄悄地放了一半的心——以安斌和安厂长的父子关系, 他们未来的日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毕竟自古以来当儿子的都要听老子的话嘛!
而且他们有安厂长这个“尚方宝剑”在,又有安斌那边投钱进来, 他们不仅厂子不和以前一样,还会有钱给他们发工资, 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啊!
还有些展望起来等厂子有了安斌那边的投资后可以将生产出来的布料卖到羊城、申城、鹏城这些发达地区赚更多钱, 甚至说不定还能出口呢!
一时间,之前惶惶不安的氛围一扫而空, 大家都开始期待起来厂子被收购。
可是随之而来的消息却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谈判陷入了僵局,因为安斌不同意他们安厂长[收购就不许裁员]的条件。
什么意思?
安斌这小子想让他们都下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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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安斌没答应老头子的条件, 要不然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安胜虽然被主动辞职,但时时刻刻关注着厂子里的风吹草动, 准备着找机会“杀”回去。
所以对于安斌回来收购厂子的消息他是半点不落人后, 并且因为他身份特殊, 比那些普通工人们知道的内情更多。
说实话,最开始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安胜是又惊又慌又嫉的——他没想到安斌不仅没有如他所期望的越过越落魄, 反而混得如此风生水起!他前脚才被厂子给开了, 后脚安斌居然都有实力买厂了!
至于安斌说的他其实不是最大的老板,最大的老板是高雪萍什么的……
安胜是半个字也不信!
女人能干什么大事!
就算是有那些女厂长女管理层们, 可都是凤毛麟角,而且她们才不像是那个高雪萍,是个高中都没读过的农村丫头出身!
所以安胜认定高雪萍不过就是树在前头的一个挡箭牌,安斌才是握有实权的真老板。
可恶,这么想心里更难受了!
所以看到安斌在收购厂子的时候不顺利,安胜就心情舒畅得很。
只不过他的好心情也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没几天他就听说安斌把县上那个缫丝厂给收购了!
他怎么能!他凭什么!
安胜气不顺,其他人更是慌乱了。
之前那个在饭桌上倚老卖老的老员工更是找上了安父:“厂长,啥子情况?你儿子不是说要来收购我们厂子的吗?怎么便宜让缫丝厂的给占了去了?”
跟着他后面挤进来的另一个部门长把刚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那不是因为缫丝厂那帮子没跟安斌谈条件,安斌说啥子就是啥子,那人家肯定觉得比起啃硬骨头,还不如和好说话的合作喽。”
“什么?”陆续来到会议室的其他管理层班子中有人惊呼出声,在注意到安父不太好看的脸色后立马正色道,“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厂长还不是为了我们厂子里的所有人争取待遇才和安斌他们对着的嘛。”
“结果现在谈崩了,不玩了,人家去找缫丝厂了。”也有不是安父这一派的阴阳怪气出声。
“那可咋办?我们厂子靠自己估计支撑不到年底了,到时候被上面管理层批评事小,我们全都变成下岗职工就真的活不了了。”
“要我说,人家雅萍服饰那边的要求也不多,又不是把所有的员工全都不要了,只是裁掉一部分员工,精简一下,牺牲少部分,成全大部分人嘛!”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牺牲少部分,哪些人属于少部分?咱们这个厂子里谁不是三姑六亲都沾点关系,下了一个惹一串!”
其实这也是安父一直坚持要让雅萍服饰收购厂子但是一定要保全所有员工的原因。
但很明显,人情社会在资本面前是行不通的。
相比起尚且能“苟延残喘”的县棉纺织印染厂,县里的缫丝厂经营情况要更严重。
虽然缫丝厂女工们要求高,工资也高,可真丝的料子本来就娇贵,而普通大众的需求是耐用,所以销售对象本来就比较小众。
后来随着化纤的出现及流行,就算是小有资产的也追求流行新风尚,于是本来就小众的桑蚕丝市场更是被卡住了脖子,不能呼吸。
可能也是因为处境更加困难,所以缫丝厂的厂管理层们要更“破罐子破摔”一些。
他们这些厂管理层们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员工的工作能不能保得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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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了缫丝厂被收购的前因后果之后,安父一众厂管理层们全都沉默了。
“那,那岂不是说我们就没机会了?”难捱的沉默中,有人发出了焦虑的声音。
因为之前他们就接到了上面的通知,因为澜江县地理位置比较偏的缘故,其实并没有第二家愿意来这边收购或者注资的外来企业了。
若这种情况持续到年底,那么等待县棉纺印染厂的“年底大礼包”就是完全解散。
届时别说是普通员工了,就连他们这些部门长、厂主任,甚至安父这个厂长都要全部“下课”!
这也是为什么自从安父提出要么收购条件后,原本就算是安父这一派的管理层层都动摇站到了对面去——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了,又哪里还有本事去管其他人呢?
只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管理层,习惯了一些“光面”做派,在那次饭桌谈判时他们都沉默着维护老厂长提出的条件,也是想要彰显一下“风骨”,拿捏一下安斌这个从厂子里走出去的后生。
谁知道对方根本不顾及丝毫情面,闷不吭声地就转头收购其他厂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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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县棉纺织印染厂的大多数人都心情郁郁的时候,有那么一小波人却在欢欣鼓舞。
“这是我们的机会!”作为领头人的安胜攥紧了拳头,眼睛发亮,他看向和一起聚集在这个房间的人,他们有些是厂子里的普通基层员工,有些是中层管理层,还有些是厂管理层们的妻子/孩子/弟弟。
之所以聚集在这里,就是因为他们的目标一致——不想让厂子被外来人给收购了,但同时又希望能够“趁火打劫”获得厂子改革后的大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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