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挑眉,看着容念风的背影,扬笑道:“找到了。”
“曲青,他已经全部忘记了。”范暮锢住她的手,“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鬼修。”
“嗯,是不记得了,但他的身体好像还记得呢。”
曲青毫不在意地笑笑,支起下巴,淡淡地说:“他装成修士修炼了那么多年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瞧样子是第一次吸收阴气,也是,若是早早修炼阴气的话,也不至于看起来都二十来岁了,还是金丹修为的废物。
曲青不知道在修仙界,二十岁踏入金丹境已经算是天资卓绝。
她只知道她印象里的那个鬼君,是可以很快就从十三号鬼山籍籍无名的恶鬼,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君。是踩着枯骨,途径之处遍地都是红色的彼岸花,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他坐在高高的位置上,遮住了半张妖冶的脸的面具泛着血红色的光。一只手懒洋洋地托腮,看着在鬼界作威作福了数百年的魔族人总算低了头,说再也不会踏入鬼界一步。
彼时,她还是鬼君最虔诚的信徒。
范暮看不懂曲青现在的表情,他和曲青确实是不一样的。
说实话,他有些吃惊。
在鬼界,大鬼吃小鬼,小鬼吃更小的鬼用来修炼,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随着吞噬的鬼魂越多,鬼修的等级也会越来越高,实力强悍的鬼可以吸收比自己弱的鬼的阴气,因此也有很多鬼修会豢养修为很低的小鬼专门用来攒阴气。
或者就是这只鬼修对身旁的鬼修毫无防备,会无意识释放自己身上的阴气,算是一种示好的行为,此时就不再是实力强悍的鬼吸收实力弱的鬼的修为了,也可能是反过来。不过在鬼界,每只鬼都凉薄又自私,更别说毫无防备了,谁都是悬着心,踩在刀尖,巴不得趁着身旁的鬼睡得正香,扯过来,吞入腹中。
若非得说没有也不可能,还是有的。还有一种情况,那只鬼在求欢……
他和曲青的修为差不多,几乎每次打架两人都会吸收彼此的阴气,谁也不让着谁,有时候稍不注意,就会牵连无辜,害得跟在他们身旁的鬼背地里都怨天尤人的。
刚才曲青又和以往一样释放阴气,巨大的威压宛若重石般压过来时,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阴气不被曲青吸走。正准备反击,那种威压感猛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感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气了。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身上的阴气在以极快的速度消逝着,寒意从脚底顺着脊背往肩上爬,万鬼哭嚎,心里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戚。后面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前面的他却是感受过的,虽然只有一次。
那是五百年前,他见谢镜之受了重伤,本想强行吸收掉他身上的阴气,然后取而代之,毕竟鬼界的哪只鬼不想坐上鬼君的位置。却没想到遭到了反噬。谢镜之受了重伤,实力仍然比他强,他没有得到谢镜之的阴气,反倒是把自己差点弄死了。
好在谢镜之没和他计较,只是掀了眼皮,让他去给他备茶。
从此谁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但现在怎么又有这种感觉了。
曲青的修为变高了吗?
还是说谢镜之现在在这儿?
都没有。
范暮看了眼曲青,她只是愣了下,然后忽然转头,似乎根本不在意她身上的阴气在飞速消逝着,她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阴气,越来越浓,变成黏稠的黑雾,而黑雾里,浮着她曾经敬仰的、憎恨的鬼君。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范暮心想,原来容念风,这个金丹修士,当真是前鬼君转世而来的。
两人没有再动,一个在笑,一个在愣神,似乎难以修炼的阴气在这一刻变得不重要了一般。
直到漂亮的六角霜花在青石板上凝结,周身的空气变凉,一袭黑衣的魔修进入了黑雾里,轻轻抱住了浮在半空的人。
丝丝缕缕的黑雾散去,曲青总算看清了一千年前,遮面的半张面具下,那墨发银冠之人长何样。
曲青问:“抱着他的那个魔修,是一直跟着他的那只妒鬼吗?”
范暮没说话,但他想应该是的。
“那妒鬼不长这个样子啊。”曲青自顾自地说了那么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你说我和那魔修说说我们前鬼君千年前那些风流事如何?”
她也不管范暮回不回她,“再把谢思安和谢镜之也跟着说了,哈哈哈——”
“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范暮深深地看了眼她,没带什么情绪地说:“曲青,他没欠你什么。你别招他了。”
曲青甩开他的手:“本殿和他的恩怨,犯不着黑无常大人操心。”
范暮没声了。
是的,千年前的事,他插不上手。
等他回神时,曲青已经到了容念风和叶星辰的跟前。
曲青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再也不是那个忠实的下属,不是那个虔诚的信徒,兀自顿了下,低喃:“你的阴气真是一点都不会伤害他。”
看看,分明之前只对那只妒鬼的,现在也对其他人了。
容念风舔了舔唇,他没看曲青,双手环在叶星辰的后颈,然后把头埋在叶星辰的胸前。
他闻着叶星辰身上的味道,平日里只觉得叶星辰身子凉现在也不凉了,黏糊地挨着,只想把那黑雾做的“梦”给全部忘掉。都是假的,叶星辰好好的,寂无也在他的神识里,他听见的,不过是那些鬼魂费尽心思想让他听见的罢了。
鬼这种东西最会迷惑人心。
来的这个人也是鬼,她说的也是假的。
叶星辰将容念风抱起,无声地看着曲青。
曲青也不恼,又笑了起来:“很期待下一次见面,好好修炼啊,鬼君。”
话落,消失在两人身前。
听见她离开的声音,紧绷着身子的人总算松了口气,容念风闷闷道:“她是鬼修,是会骗人的。”
叶星辰,“好。”
容念风垂眼,指尖蜷了下,开口:“…我不是鬼君。”
“知道的。”
“我是容容。”他又说。
叶星辰顿了下,又继续抱着他往前走,不知道去哪儿,反正不是鬼界。
他说:“嗯,我是辰辰。”
“我们不在鬼界了好不好?这里不好玩。”
“容容想去哪儿?”
“凡世吧。”
“那就去凡世。”
“……”
可能是阴气在经脉里的和灵力冲撞的缘故,容念风只觉得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慢慢的,困意席卷上来,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叶星辰的声音。
叶星辰好像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让开。”
“他体内有灵力和阴气,”是谢镜之,他说,“会很难受,学会了修炼阴气再走吧。”
“不了。”
谢镜之看了眼眼前的人,这是他和叶星辰第一次见,但他并不觉得陌生。体内的魔气有些压不住,谢镜之有点心烦,无论是对叶星辰还是对谢思安。
“难道你要看着他死吗?”
叶星辰垂眼,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不会的。”
夜忘川那儿,可以交换很多东西。
谢镜之还想说些什么,容念风忽然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用头蹭了蹭叶星辰的肩,说:“再待会儿吧。”
他不想给叶星辰添麻烦了。
他小声咕哝:“我难受。”
叶星辰不说话,漂亮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良久开口:“不会离开鬼界,他醒了我会带他回来的。”
说完抱着容念风消失。
谢镜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魔气溢出,渐渐幻化成谢思安的模样。
又是月夜。
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落下长长的影子。
谢镜之说:“哥走了。”
“嗯。”
“你不要让他看见你。”
谢思安稍顿:“可我想他怎么办?”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