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辛娘也是真切地笑了笑,小心把昀哥儿递了过去。
“呦,又重了不少。”
昀哥儿不高兴地挥舞了下,然后努力伸出小手指着自己的衣服强调,“是衣服是衣服!”
李复笑了几声,自己也不吃了,端过昀哥儿的专属饭碗跟勺子,然后一点点喂他。自从被裹严实之后,昀哥儿这小短手不方便,只能让大人们来喂了。
昀哥儿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布氏抱着翊哥儿也来了。
不过翊哥儿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看到了昀哥儿立马就委屈地哼唧起来,一副让昀哥儿给他做主的模样。
布氏好笑地点了点自己儿子的小脑袋,这才给他喂食物。
李复把昀哥儿还给了辛娘,笑道:“一会儿吃完了,昀哥儿跟翊哥儿跟我去书房,这几天的功课落下不少,都得补上。”翊哥儿听不懂,只管自己吃,昀哥儿则一脸苦相。可惜辛娘这回只是笑笑,一点没帮昀哥儿拒绝的意思。
翊哥儿跟昀哥儿一会儿要读书,布洪跟狗子就抓紧去厨房那儿吃饭了。
厨房。
很快一个八岁的小孩跟六岁的小孩就跟炮弹似的冲进厨房,郭大娘跟烧饭的潘大娘早等他们了。
陈府的仆从不多,都是在厨房这儿自己来领饭的,愿意回自己那儿吃就自己哪儿吃,不愿意就厨房吃。
两个小孩子基本都是在厨房吃的。
今天吃的麦饼,两个小孩儿一人两大张,另外就是照旧的一碟酱菜。潘大娘看两个小孩吃得实在香,笑道:“你们慢点吃,今天给你们点好东西。”
“什么什么?”俩小孩立马激动地看向潘大娘。
她是烧饭的,平时总会有点好东西,有时候会悄悄塞给两个小孩儿吃。
旁边的郭大娘一乐呵,把厨房一个扣着的碗掀开,下面一个碗里面放着两块肉饼。
“来,拿去吃,一人一块羊肉饼。这可是好东西,天冷了,咱们照例要买点羊肉炖点汤给夫人大人暖暖身子。这是一些边角料剁碎做的,就这两块。辛夫人说你俩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是昀哥儿、翊哥儿身边的,合该吃好一点。”
布洪早就闻到了香喷喷的肉香,早就迫不及待了。
至于狗子,他则是疯狂地吞咽口水。
肉还是羊肉!
狗子只记得他吃过一次肉,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村里的赵家宰杀了一只不听话的大黑狗。
那黑狗真的很大,狗子记得每次秋收之后谁敢私藏粮食,那条大黑狗只要轻轻一嗅,就能找出他们藏起来的粮食,然后大黑狗就会炫耀似的把藏粮食的人咬得浑身是血地嚎叫求饶。租种赵家田的人,总是对那条大黑狗恨之入骨。
但这条大黑狗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被赵家的人宰杀了。他们剥了狗的皮,肉被分割好悬挂在院子里面。
晚上路过赵家的时候,一阵阵狗肉的香味就从里面飘出来。
那天,狗子清楚地记得他大哥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他悄悄出门了,再回来的时候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手里却拎着一条狗腿。
他说他爬进了赵家的院子,摔了一跤,可他还是偷出了一块肉。
那天晚上,他们全家起来了,就着月光他的阿娘咽着口水把那条狗腿剁碎炒熟,甚至还拿出了藏起来的一点盐花洒了上去。
“吃,都吃完,第二天谁都不许提!”
阿爹红着眼睛把一块肉递给狗子,然后恶狠狠地警告每一个孩子。
狗子听不到阿爹在说什么,只是疯狂地吃着分到的那块肉。那是他第一次吃到肉,原来肉是那么那么的好吃。
油脂跟肉香在口腔中爆开,狗子几乎想把舌头都吃下去。甚至是骨头,他都一点点地用牙齿咬碎了,咬不碎就用石头砸碎再吞下去。
他大哥偷来的那块肉最终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在他们家留下。最后睡下的时候,狗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听到弟弟妹妹的哭闹,他们每个人都咂巴着那点肉香,难得松开了一些系着肚子的草绳,让自己睡了一个好觉。那之后的无数次,狗子都在回味着那天晚上的肉。
一直到今天。
这块羊肉饼很厚实,它里面的盐分还要足,喷香的味道就着麦饼,狗子认为这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因为这块羊肉就是给他的,不是偷也不必小心翼翼,最重要的是郭大娘说,以后还有得吃的,跟着昀哥儿,他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郭大娘叹了口气。
她看到狗子哭了,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
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是那么回事,命不值钱。外面卖儿卖女的多着,有些甚至不要粮了,只求给自己孩子一个活路。
狗子跟布洪两个,也是着了好运了。
昀哥儿跟翊哥儿两个都是脾性好的,以后不会亏待他们。
狗子跟布洪咣咣炫饭的时候,昀哥儿跟翊哥儿已经到了书房。
昀哥儿先看了一圈,昨天书房被他们有些翻乱了,看得出来李复已经整理过了,又成了以前干净整洁的模样。
翊哥儿没心没肺,自己甩着手玩儿。
李复今天没上来就给两个小孩读书,而是给了翊哥儿一个小木马让他先玩一会儿,昀哥儿则被他提溜到了身边。
“阿爹,我错了。”昀哥儿以为李复知道了昨天的事是谁主谋的,于是立马低头认错。
“知道错就好,不过我倒是知道昀哥儿心里知道轻重。你带翊哥儿他们来这边玩儿,也是因为这里比小院儿那边安全是不是?”
昀哥儿连连点头,对的对的,还是阿爹懂他。
“好,这次就算了。”李复笑了笑,抱着昀哥儿让他看书桌。
上面放着一张纸,开头写着冬日劝告书,之后则是一条一条的细则。
李复做县长还是有些水平的,今年陇县天冷得这么早,一定会有一场大寒,到时候就怕出现雪压屋倒,饿殍满地还有冬寒大疫之类的状况,所以早早就准备起了劝告书。
他本来就打算这几天列好了,到时候把陇县管辖的各乡乡秩跟三老都叫过来,然后下发劝告书,让他们回乡去主持平安过冬事宜。
不过昨天的时候,这份劝告书上面被放了一份《病经》。
这《病经》其实整策叫《李氏游记》。这个李氏虽然跟李复同姓,但不是同族,而且也早就不知其姓名了。
他年轻时候喜欢游玩,涉猎广泛,就写下了很多《李氏游记.山水》,《李氏游记.趣谈杂文》、《李氏游记.病经》等等。
基本都是记录他在游玩时候遇到的各类事,有好看的风景,有听到的山野狐怪杂谈,也有各地遇到的奇怪病理等。
他的大部分游记都在死后遗失了,只有这一册《李氏游记.病经》还剩下不完整的三册书简,李复本身也涉猎广泛,喜欢看书而且不吝啬什么书,于是就买了下来。
这放在书架很久了,却被昀哥儿单单将这册拿了下来,还在两个病例上圈字之后放在了他差不多写完的冬日劝告书上,若说是随意玩闹圈的,李复觉得不太可能。
“昀哥儿说说,这是不是你圈的?”
昀哥儿瞅了眼李复,看他表情挺温和的,也不否认,直接就是一个自豪地大大点头。
李复虽然早这么想,但心里还是激动的一喜。之前昀哥儿就有些早慧,现在看来恐怕还大有出息。
“这么说,昀哥儿有些识的字了?”
“记得。”昀哥儿认真地说,“不认识,但记得住。”
李复人不傻,马上明白了昀哥儿的意思。
昀哥儿是早慧不是有宿慧,他的意思是他每次给他跟翊哥儿读书,有时候是指着书本一句一句读的。
昀哥儿听不懂,可他记性好,记住了字形后,凭借他的读音跟字形强行学会了认字本领。
这种方法就是单个字拿出来,昀哥儿可能又不认识了。就跟你记答案,是a的选项,你大概有这印象。可是把四个选项打乱,就有些迷糊了。再则,他是纯粹记住了,但并不知道字本身代表的意思。
“昀哥儿当真记得!?”李复眼睛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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