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钟意坐在病床的椅子上,见他神色不太对,有点担心地说:“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啊?”
他正要按铃,孟川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
温钟意一惊,见他竟然要顶着一脑袋绷带坐起来,连忙按住他道:“你干什么,别乱动!”
孟川却不听,他手上的输液管摇摇晃晃,硬是撑着床坐了起来。
温钟意都不知道他哪来的牛劲,按都按不住:“你——”
“钟意,”孟川松开握住他的手,手臂一张,将他抱住,闭上眼睛感受着温钟意的体温和呼吸,贴近他耳边说:“我回来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温钟意却听懂了。
他挣扎的力道霎时一松,呆呆地靠在孟川怀里,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可能是没睡醒导致的幻听。
温钟意中午被迫去隔壁病房躺了两个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也会很快睁开,最后只有身体得到了休息,精神却一直紧绷。
但当他和孟川共处一室的时候,那条紧绷的神经便会不由自主松懈下来,即便如此,温钟意也只睡了二十分钟。
远远不够他平常的午休时间。
所以脑子混沌是正常的。
但他再次对上了孟川的眼睛。
那是一双他注视过无数次的眼睛。
在被孟川遗忘的日子里,温钟意不止一次回想过孟川曾经看他的眼神。
孟川的眸色要比旁人深一点,而当他看向温钟意的时候,这双眼睛便会有一些微妙奇异的变化,像是一片深邃的海,让温钟意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在被爱着。
他以为自己还要再坚持很久才能看到这样的眼神。
等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现在突然成真,温钟意反而有些不敢轻易相信。
他不敢眨眼,呼吸放得很慢,仿佛怕惊醒一场美梦。
孟川看着他一点点变红的眼圈,似乎快要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
房间里静了片刻,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好像他们离别很久才重逢,只能红着眼睛无声泪流。
良久后,孟川哑声对温钟意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亏欠温钟意实在太多,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但他现在也只能先说这样苍白的话,等日后再好好弥补。
温钟意终于克制不住,他俯下身用力地抱住孟川,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喉咙里溢出一丝颤抖的呜咽。
温热的眼泪落在孟川的脖颈上,滑进衣服里,像是要在他的心口灼出一个洞。
第46章
温钟意埋在孟川肩头哭了很久。
像是要把眼泪流干,把所有的情绪都哭出来。
孟川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抚摸着温钟意的后背,顺着脊梁一下一下地捋,在安慰温钟意,也在克制自己。
直到温钟意发泄完,哭累了,孟川才拍拍他的腰,哑着嗓子开口:“不哭了,坐下来说。”
温钟意的呼吸有点重,缓慢地直起腰来,眼睛红通通的,让人不忍心看。
孟川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泪,轻轻笑着说:“哭成兔子眼了都。”
温钟意仍有些抽泣,坐在椅子上,好久才缓过来。
孟川抽了张纸要给他擦脸,温钟意没让他动,自己接过纸擦了。
这场发泄实在是积攒已久,哭完温钟意整个人都蔫了,脑子很木,也有点空,但一对上孟川的眼睛,又有点流泪的冲动。
孟川见状“哎”了一声:“怎么又哭了。”
“我也不想。”温钟意忍着鼻酸说,“你别看我,把眼睛闭上。”
孟川顺从道:“好。”随即听话地闭上眼,嘴角微微弯着。
这儿毕竟是病房,不是在家,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温钟意也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哭红了眼的样子,把泪意压回去后,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水是温热的,洗完过后清醒了不少,泪意也彻底按了下去。
温钟意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孟川仍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还一本正经地问他:“现在我可以睁眼了吗?”
温钟意走过去坐在椅子上,说:“睁开吧。”
孟川听话地睁开眼,对视那一瞬两人眼里都含着笑意。
温钟意说:“我以为你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记忆,没想到……”
“没想到出个车祸把脑子撞好了。”孟川笑笑,“因祸得福。”
“别这样说。”温钟意皱了下眉,“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
谁都没想到这场车祸会把孟川的记忆撞回来。
但与其通过这样惨烈的方式找回记忆,温钟意倒宁愿再慢慢等下去,也不想看他满脸鲜血昏迷不醒的样子。
似乎是察觉到温钟意情绪的变化,肚子里的小六一忽然动了一下。
温钟意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对孟川说:“他在跟你打招呼。”
“六一?”孟川微微扬眉,“我可以摸一下吗?”
“可以。”
温钟意把椅子往前拖了拖,孟川将手掌放在他的肚子上,即便隔了一层毛衣,也能清晰感受到胎动。
温钟意笑着说:“感觉他在里面翻跟头。”
“是么。”孟川也笑了下,直到动静消失才收回手,轻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
温钟意看着他,片刻后说:“是有一点辛苦。”
怀孕给他的身体和心情都带来了太多变化,从开始怀孕到现在温钟意晚上几乎没睡过几个完整的觉,最开始是孕吐抽筋,现在是腰疼尿频,胸口也难受,不能跑不能跳,以前走路带风的人现在硬是学会了慢慢踱步。
每次月底产检他都会感到担忧,怕检查不过关,怕指标不达标,怕他在肚子里过得不好。
每天只要一有空就会数胎动听胎心,动的频繁怕他缺氧,不动又怕他出现别的状况。
温钟意之前从没说过这些,现在愿意把这些担心都细细说给孟川听,最后又浅浅笑了下道:“但也很幸福。”
孕育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孟川无法为他分担这份辛苦,心中愧疚更甚。
他往病床另一侧移了移,腾出空,示意温钟意上床:“上来躺会吧,坐挺久了,上来歇歇腰。”
病床很大,足够两个人躺下,但温钟意没动,摇摇头说:“不用了。”
再怎么说孟川现在也是个病号,他怎么能跟病人挤一张床。
“上来吧。”孟川劝他说。
“别管我了,你快躺下吧。”温钟意看着他还是略显苍白的脸色,有点担忧,“头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叫护士进来看看?”
孟川刚想说“不疼”,病房的门忽然被值班护士推开了。
护士一看他不仅顶着一脑袋纱布坐起来了,手上的输液管还回血了,直接当场暴走:“醒了怎么不按铃啊!快躺下躺下躺下,手别动了!”
她这一声没控制住音量,把外面其他护士和正打电话的周露都喊进来了。
病房里瞬间涌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孟川摁回病床上。
刚刚两人情绪波动都太大,根本注意到孟川手上的管已经开始回血。温钟意退到后面,把床边位置留给医护人员。
周露看着终于苏醒的儿子,激动道:“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我没事了妈。”孟川朝她一笑,偏着头往旁边瞅,温钟意被护士挡在后面,看不到身影。
护士把孟川的手臂放好,输液管里的血又慢慢流了回去。
他头上的纱布还有点微微渗血,护士给他换了干净纱布,板起脸教训道:“刚醒就敢乱动,万一伤口加重怎么办,躺好不准再随便动了。”
情绪激动时没感觉到疼,现在心情平复下来,孟川终于感受到了脑袋上那股无法忽视的抽疼。
护士离开后温钟意本想再陪他一会儿,见他昏昏欲睡的样子,便说:“快睡吧,再好好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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