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马赛克相亲相爱那些年[快穿](20)
谁也不知道这群士兵究竟在里面经历了些什么。但是他们活了下来,甚至在将军的领导下挖掘出了水源,开垦了地,硬生生从这荒漠上为自己博取了生存的空间。
可他们也不太像人了。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挣脱开这层皮囊后的、对帝国怀着刻骨仇恨的狰狞的兽。
“不知道七区和帝国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老人咽了口唾沫,“但无论如何,他们那样的手段——一定是能折磨的人生不如死的。”
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在近一个月的奔波后露出了其面目。护送的人并没有过屏障,七区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开了电门,随即的犯人们下了车,被粗暴地推搡着向前走。走进门前,寇秋还能听到身后护送者冷声的嘲笑。
“等着死吧,”他朝地上唾了口,“渣滓们。”
寇秋被挤得猛地踉跄了步,却忽然听到耳畔一阵轻轻的风声,像是什么东西转眼分开了——他骤然回头,听到了护送者声嘶力竭的痛呼声,这才意识到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护送者不知何时已经断了双脚,拖着血淋淋的断足瘫软在地。
七区的人收起了手中的刀,慢慢勾起一个笑。
“渣滓?”
他轻轻地重复了最后那两个字。
人群中寂然无声,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望着这骤然发生的一幕,像是一群被死死扼住了喉咙的公鸡。在这样的凝视下,方才出手斩断双足的人摸了摸刀上的血珠儿,不紧不慢地说:“你记性真不好,怎么忘了把自己算进去?”
喜怒无常,形势陡转。
寇秋看着那已经残废的人被粗暴地拖出去,几乎已经一眼看见了对方的结局——在这样的地方,又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这与直接宣判死亡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话说回来......
他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难道说......自己就有自保能力了吗?
他忽然记起来,直到目前,他还没有看过自己的脸。
七区今天像是过节似的,因为是进新货的日子。新货们排着队被推进来,数不清的犯人就在门口处拥堵着,闹哄哄的望着人一个个地进来,并拼命伸长自己的手,想要从中间略平头正脸的几个里头揩一点油。
“呦!呦呦!”
“那个黄头发的小妞儿,别低着头呀,把脸抬起来让哥哥瞧一瞧!”
寇秋看见金发青年的肩膀猛地一抖,随即蜷缩的更加厉害。
其中的一个小年青生的最好看,眼睛碧绿碧绿的,让人想起秋日里头的湖水和挥着爪子的猫。他始终低着头,几乎要将整个人对半折起来,可还是被这群兴奋的迎接者注意到了。
“那只小猫!”
“把那只小猫拖出来!”
闹哄哄一片中,无数只手伸向小年青,使着大力气将他向外拖。小年青看上去只刚刚二十岁,露出的一点手腕都是纤细瘦弱的,像是轻轻一折就能断似的。他惊慌失措地叫着,拼命向队伍之中躲。可这队伍之中并没什么人向他伸出援手,他甚至感到有人在他背后狠狠推了一把,要把他推向这群饿了许久的恶狼。
忽然间,有什么人悄无声息拽住了他的衣服,将他从那地狱的深渊轻飘飘拉了回来。
就像是上帝终于从这块土地上醒来了似的。
小年青怔怔地回过头,只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那人的脸上脏污一片,分辨不出五官,可眼睛却像是被泉水冲洗过,黑黝黝的,干净的一眼便能看透。
押送他们的男人也多看了寇秋几眼,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带了些嘲弄意味翻了下嘴唇,重新将小刀收了起来。
“都别闹了,”他在这之后懒洋洋说,“跟我走。”
囚犯们瞬间安静了许多,寇秋意识到,这位应当是当年留下的军人。
眼下看来,那两千多人的军队在七区起着主宰作用。
这一行三十几个的新人如同等着被宰的公鸡,被领着一个个去冲洗干净,等待下锅。寇秋正在人群中排队,系统却忽然出了声:【我要是你,就排到最后一个去。】
寇秋奇怪:【为什么?】
系统不吱声了。
寇秋想了想,还是悄无声息向后缩了缩。身后的男人身形高大,体味冲的他头都有点发晕,好在他刚刚拉了一把的小年青就站在队伍尾,瞧见他的动作,眼瞅着看管的人没注意,一下子就和他换了位置。
寇秋有点欣慰,这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多。
他又看了这小年青一眼,小年青察觉到他满怀欣慰的眼神,就跟被虫子蛰了一口似的,又快又准地把头转回去了。
寇老干部也不介意,反正在他眼里,对方已经持有了好人卡。
妥妥是个好人了!
说不定能培养成革命同志!
冲澡是一个接着一个,前面的人还没出来,后头的人就进去了。等寇秋最后一个进去时,整个小小的淋浴房里就他一个人,他解开衣服,瞬间明白了系统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是真白。
这样的皮肤颜色,在这污浊的地方,甚至有点刺眼了。方才中间有几个稍微白点的都被拉了出去,不少有资历的老囚犯闹哄哄地围着,惨叫声这边都听得见,在干什么不言而喻。寇秋虽然是个老干部,但是他不傻,因此问系统:【我的人身安全怎么保证?】
系统说:【没法保证。】
寇秋:【......】
【怕什么,】系统给他支招儿,【你可以拿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给他现场上一课,阻止他们危害你人身安全的行为啊!】
寇秋:【......】
不,他教育人也是要看素养的,因材施教了解一下。
而且这世界跟他原本世界的运行轨迹不一样,唐朝之后都走上另一条岔路了,哪儿来的马克思?
寇秋陡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快乐的精神源泉。
他默默蹲下身,拿墙角的黑灰又把自己认认真真抹黑了,一边抹一边觉得自己像是在给烤鸭刷酱。
系统深沉地说:【你这只烤鸭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香。】
寇秋没听懂这话。
他分到的号码牌是1317,很巧,那个小年青和他一个囚房,而金发青年就在他隔壁。房间里头还有两人,一个是个接近退休年纪的老头儿,正坐在脏污不堪的床上啪嗒啪嗒抽烟;另一个是个身材壮一些的白种男人,体毛浓盛,寇秋隔着这么远都能一眼看见他露出来的俩胳膊上黑乎乎的一大团,跟乌云似的。
小年青还有些瑟缩,慢慢吞吞拖着步子跟在寇秋后头过来;而那两人不过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低声说了句晦气。
他们像是面临着什么灾祸,两个人都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就这俩?”
“真TM倒霉,”老头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俩身板儿,还不够他一枪崩的!”
壮汉也唾了一口,眼神飘移半天,最后慢慢转到寇秋身旁的小年青身上。
“大不了扯一个,”他目光阴森,“这不有个现成的么。”
十二点,所有灯全灭。
寇秋和小年青交换了姓名,得知对方名叫瑟尔,是因为盗窃了一副价值连城的文物而被扔至七区。瑟尔是个惯偷,胆子大,可力气小,扔在这一堆穷凶恶极的囚犯中,就像只瑟瑟发抖的鸡崽,再加上一双眼睛生的碧绿好看,像是随时都能被人提着脖子拎起来。
“我真的好怕,”他哽咽着说,“这鬼地方......”
寇秋说:“你害怕?”
瑟尔也很惊诧,“你不怕?”
他之前便觉得奇怪了。这人身形跟自己差不多,也不强壮,当时怎么就有胆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自己拉回队伍里呢?
寇老干部说:“的确不怕,因为我的身后,站着另一个伟大的人。”
瑟尔一下子毛骨悚然,飞快地回过头去打量了一下身后。
寇秋:“......我说的是思想上的人。”
瑟尔这才放下心,碧绿的眼睛又重新看向他:“谁?你的妻子?”
“不,”寇老干部说,“是马克思。”
中共党员,无所畏惧!
“......谁?”瑟尔迟疑了下,“听起来像是个男的......”
他的话没能再说完,因为囚房的门忽然哗啦一声打开了。这囚房里的原来两个老囚徒都瑟瑟发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在这黑暗里头听的一清二楚。
“来......来了?”
“还没,”壮汉语气绝望,“怎么这个月偏偏抽到了我们......”
他们没敢再多说话,小心翼翼屏息等待着。恐惧是能传染的,瑟尔也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向着寇秋这边蜷缩的更紧。
从墙壁上那扇小小的窗户看出去,能看见月亮。这一晚的月亮被笼在淡红的光晕里,像是血色的。
寇秋从没见过这样的月光。
夜越来越深,寂静无声,房间里四人的心跳紧密得像是鼓点。许久之后,他们终于听到了一声凄惶的惨叫,那惨叫刺耳的很,间或夹杂着“别过来”“滚远点”的乱言乱语,听上去像是今天与他们一趟车坐过来的三十几个人之一。
“滚!滚......你滚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寇秋身形动了动,老人像是察觉到了,立刻将头扭向他:“不许动。”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你一个人想死,也别拉着我们一起死!”
外面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最终猛地一下戛然而止。瑟尔以为这便是结束了,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当,当,当。
像是军靴一步步踏在路上。
门口处的月光骤然暗了下来。寇秋瞪大着眼,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他被血染得猩红的眸子有种奇异的亮度,扶着门框的手指惨白的近乎透明。与这里灰头土脸的囚犯相比,他一身笔挺利落的军装刺眼而醒目,身形在地上映出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房间中的老头响亮地哽咽了一声,一头倒在他面前。
“顾将军,”他毫无形象地哭求,“顾将军,求你......”
男人的薄唇似笑非笑抿了起来,手忽然一扬,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地上。那东西咕噜噜一路滚过来,直到滚到亮处,寇秋才看清那是什么。
......我天。
他对上地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绝望地说:【阿崽,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提着人头就跟提着颗球!
系统焦躁地说:【到底是什么我看不见啊!我的眼里只有一团马赛克!】
马赛克的恐惧从上个世界一直延续到这个世界,简直悲哀!
寇秋莫名松了口气,【哦,你看不见就好。这不是小朋友应该看的。】
系统:【......???】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继续装老父亲?
老头跪在地上,像是为了抓住最后一点生机,疯狂地亲吻那双被擦得光洁锃亮的军靴,眼泪与鼻涕糊在了一起,再三含糊地恳求着。壮汉则咬紧了嘴唇,最终猛地将瑟尔向前推了一把,瑟尔丝毫不防,忽然受力,一下子狼狈跌在了地上。
“杀他吧,将军!”他的牙齿打着颤,指着瑟尔,“杀他!杀——”
刺刀闪着雪亮的光,上头刻着的繁复印章在寇秋眼前一闪而过。那样的刀光是快速而利落的,不带一丝犹豫,一下子贯穿了地上哭泣着哀求的老人的脖子。
老头仍然保持着跪求的姿势,喉咙里血液发出咔咔的搅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