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以身饲狼(39)

但他没想到，楚刑还记得他。
张济方被秘密叫到静轩殿的时候，心里还没有底。他和这个六殿下之前没什么交集，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次楚刑中毒，他跟随诊治，但是和其他人一样束手无策。其实也不是束手无策，只是天底下唯一能解狼绝之毒的虚颜草早就没了，知道如何解又如何？
后来这个六殿下失踪，众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外面，可谁成想他还活着呢？
进了静轩殿，那带路的人走了，张济方站在门外作揖：“臣张济方拜见六殿下！”
院子里空荡荡，屋里头静悄悄，头顶的一方天静止不动。张济方这一声好像根本穿不透那扇门似的，声音只在耳边撞。直到良久之后才听到屋里传来低沉无力的嗓音：“进来吧。”
张济方头皮一紧，弯腰进去了。只见桌边坐着一个静默苍白的人，他眼神似一潭深泉，幽幽沉沉，令人心惊，眉骨那条疤被披散的发丝遮挡，眼角眉峰处的锐气此刻好像全数收敛蛰伏，一动不动却也不敢令人靠近。
张济方一眼就看出这个五年多未见的六殿下，只是那时对方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眼神冷漠的弱小皇子，而现在却大不相同了。
张济方惶恐道：“拜见殿下！”
楚刑闻言扭头扫了他一眼，接着浅浅笑了笑：“张太医不必多礼。”
他这一笑，张济方更加惊奇了，要知道这个六皇子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哪有这么笑过。这么一想，心里更加忐忑。
“殿下找微臣过来，是身体不舒服？”
楚刑看着他：“你先过来给我把脉。”
张济方闻言诺诺应了句：“是，殿下。”他小心翼翼走过去，把脉的时候还有些胆战心惊，不过接着他很快就露出惊奇的表情。
“殿下身上这狼绝之毒竟然有好转的迹象！殿下可是找到了虚颜草？”
楚刑淡淡道：“不曾，只不过是有人给了我药。”
张济方难免激动道：“不知那人是谁？”
楚刑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张济方瑟缩似的一抖：“是在下多嘴了。”
楚刑没有责备的意思，瞬间恢复了温和的表情：“我只是想问一下张太医，我的病以后还会不会发作？”
张济方：“殿下的体内的毒素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压制，就算受到刺激应该也不会轻易发作。只要殿下再多服用一段时间……那个药，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的。”
张济方说的时候还有些激动，可楚刑听了却眼神一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见他叹了口气道：“我想让张太医帮我开一点药。”
张济方：“敢问殿下是什么药？”
楚刑：“能让我发病的药。”
张济方闻言一惊:“殿下万万不可！”
楚刑自顾盯着他道:“只是发一次病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死，张太医不要大惊小怪。还有，这件事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知道吗？”
张济方神色凝重道:“殿下真的决定了？殿下真的相信臣？”
楚刑看着他:“太医院的人，我只相信张太医。”
这句话莫名让张济方心里一阵感动，知道自己苦劝无用，只好道:“既然殿下心意已决，臣定当不负所托。只是这狼绝之毒实在古怪，一旦发作，难以控制。到时候万一……”
楚刑打断他，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没有万一。”
张济方俯身道:“那臣就告退了。”
楚刑点头，其实他没有想过要用这个办法去对付楚焕，只是他不想再麻烦谢云，他想变得强大，想把那个人好好保护起来。不想让他牵扯到这复杂的朝堂争斗之中，不想他把自己当做弱小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不想看见他任何狼狈无助的样子。如果有可能，他想永远陪在他身边。
只是这些愿望对他来说都还太难，他只能用这种低劣的办法去对付楚焕。即使他曾经多么憎恨皇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即使他再怎么厌恶那一张张虚伪至极的丑陋面孔，也不得不虚与委蛇，用尽手段。
因为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人那么执着过，渴望过。渴望到即使把自己拖进深渊也在所不惜，这是他早就做好的觉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地方无聊又难写，唉，一个反派的死也是需要文笔慢慢铺的。再让他活过这一章。
      第58章 毒
楚刑做的决定除了张济方再也没告诉第三个人，楚黎已经帮了他许多，他不想再牵扯他。至于谢云，他更是万万不会让他知道。
而此刻在寒渊门的谢云自从那日醉酒之后就没再去找楚刑。他虽然对醉酒后的情形，对桌上酒缸里那几锭银子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潜意识还是觉得那日自己似乎做了非常丢份的事。
在楚刑那小子面前撒酒疯，丢脸丢到天边去了。
谢云本来是脸皮极厚的，可是面对楚刑，他却突然成了小媳妇似的，干什么都扭捏着，怕出丑。谢云想:“自己莫不是中了那小子的毒？”
谢云忍不住想起楚刑刚来寒渊门那会儿，那小子浑身的刺儿，眼睛瞪得跟匹狼似的，要咬人。自己想着法子折腾他，也没见那小子低过头。
倔强，隐忍，仿佛天生刻进了骨子里，谢云真心喜欢他身上那股劲儿，所以之后才栽培他，想让他一直留在寒渊门担任护法。
可惜人家是皇子，到头来还是回了皇宫里。
那一阵楚刑一直恨他的时候，谢云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意，好在后来自己死皮赖脸在他跟前凑了一段时间，才化解了矛盾。
只是不知道那小子从哪学的，身上的刺都收了起来，说话的神态语气都跟翩翩君子似的，哪还有一点之前狼性的样子？
而谢云偏偏还觉得这样的楚刑另有一番吸引力。要是他是个女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云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怕是酒还没醒，才会想到那去！
谢云除了惊吓，还心虚，所以这一连几天也没再偷偷溜到皇宫去。
楚焕已经被关进太庙，他这次被陷害，肯定会有所动作，谢云要做的就是以静制动。等楚焕忍不住动手，忍不住露出破绽之后再将他一击毙命。
可是谢云没想到的是，楚焕竟然敢直接对楚刑下手。
森严的皇宫内，偏僻的静轩殿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楚安帝的脸像暴风雨欲来般阴沉，他看着早就被人控制住却依然发狂挣扎的六子，突然想起了五年前同样的场景。
当时十二岁的孩子突然发疯了似的乱咬人，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后来随行的太医查出来是被人下了毒，而现在的情景分明就是毒发作的症状。
“查出来了吗，到底为什么又发作了？”
张济方战战兢兢地道:“回陛下，六殿下他是……又被下毒了！”
楚安帝龙目怒睁:“谁？谁敢下毒！”
张济方忍着背后的冷汗道:“回陛下，这个微臣不知啊！只是六皇子这次毒发的蹊跷，得赶紧诊治，否则就会全身血脉暴毙而死！”
楚安帝:“那就给朕医！医不好朕要你的脑袋！其他人给朕搜！朕倒要看看，谁敢在朕眼皮底下干这种事！”
张济方连连点头，回头看向发狂的楚刑的时候，心里发苦。这六殿下说一出是一出，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这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否则自己这条老命也得搭上！
众人为了防止楚刑挣扎，硬是把他的手给绑了，张济方见状呵斥道:“粗手粗脚的弄伤了殿下怎么办！都出去！”
几个人不敢说话，等人都退了出去，张济方才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扣着楚刑的下巴让他咽了下去。
楚刑此时双眼血红，意识模糊，完全像一头野兽。张济方见了也心生不忍，好好一个皇子，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唉！
他默默叹气，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楚刑才慢慢消停下来。他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打湿，眼睛褪去红色之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沉，还有隐隐复杂的情绪翻涌。
他发病的疯狂的模样连自己都觉得心惊，他痛恨自己化身为野兽的模样，没有理智，只知道撕咬，低吼。他也痛恨周围盯在他身上或惊讶或害怕的目光，好像自己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楚刑苦笑一声，旁边的张济方却担心道:“殿下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刑顷刻将苦涩的情绪抽离，声音冷静而平缓:“事情怎么样了？”
张济方:“陛下已经让人彻查此事了，楚焕派来的那个宫女不久就会被找到。”
楚刑:“别让柳卓的人给灭口了。”
“放心吧殿下，这宫里都是四殿下安排的人……对了，您这事瞒着四殿下，他这会儿知道了只怕也得责怪您，殿下还是好好修养身体才是！”
楚刑听了这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倒不是怕楚黎责怪，他是怕那个人知道。
因为楚刑发作得太“快”，那送药的宫女前脚刚走，楚刑就癫狂起来。楚安帝最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加上他对去年前那件事也是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这次楚安帝是铁了心要彻查到底。
事发突然，那宫女正要混出宫去，可人走到半路，宫门都被堵死了，被抓到的时候人身上还带着赃物。
“说，是谁让你下毒的？”楚安帝冷眼看着瑟瑟发抖的宫女，威严的面孔下隐藏着滔天的怒火。
那宫女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本来楚焕让她给六皇子下毒的时候她就战战兢兢的，毒杀皇子这可是重罪，可是楚焕是她的主子，他的话不能不听。
“没、没谁，是奴婢一人做的！”她一句话说完，楚安帝眼神一凛，旁边的太监直接捏着尖细的嗓子：“来人，把她带下去！”
内牢里响起凄惨的叫声，没一会儿那太监就出来了，只是脸色有些担忧。
楚安帝问：“问出是谁了吗？”
太监低头道：“查出来了。”
“那还不快讲！”
“这……那宫女说是太子殿下。”
楚安帝听了，表情先是震惊，接着一张脸迅速黑下来，面部的肌肉都在气得抖动，眼睛更是亮得吓人。他用一种极其森冷的语气低低说着：“太子……他竟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楚安帝激动地一拍桌子，周围人全都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这个时候，楚安帝已经息不了怒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得到消息的楚焕一瞬间慌了，父皇知道了！但下一刻他就立马追问：“那楚刑呢？楚刑死了吗？”
来人道：“没死，只是发了疯。殿下，陛下已经派人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楚焕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狠毒辣：“他没死？怎么可能！”他给的明明是毒.药啊！怎么只会发疯？
楚焕的眼神急剧收缩，胸口因为愤怒和狂躁而猛烈起伏。忽然他冷笑起来，是楚刑，他根本没中毒，他是故意让毒发作，故意陷害他！
还真是小看他了！
“太子殿下，外面来人了！”门口的侍卫一阵慌乱地跑过来，楚焕扭头眼神阴鸷地盯着门外，唇角往外一拉，露出森森白牙，狰狞得像只厉鬼。
楚黎闻风赶到静轩殿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楚刑惨白着脸躺在榻上。他听说楚刑被下毒的时候还十分震惊，吓了一跳，后来又听人说下毒的宫女被找到了，楚安帝正派人去楚焕那里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楚刑为了对付楚焕做的局，只是这么做实在有些鲁莽，毕竟他们的父皇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
楚黎心里正担忧着，可一见到楚刑，他就知道自己错了。楚刑这是真的发疯，真的饮了毒，虽然不致命，但谁都知道这狼绝之毒会怎么样？
他这六弟，对自己竟然狠成这样。
“四哥？”楚刑看着进来的人，低声喊了句。
楚黎叹了口气，进前道：“六弟，你想要对付楚焕，何必急于这一时，把自己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