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的猫变成了疯狗(64)
渡雪山庄的一整个屋子,摆放得满满的,都是宗文临留下的痕迹,他用这些不断地让自己相信,宗文临还在自己的附近,还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不是个好人,可坏人的愿望好像也能实现,那个在南渊对他说“打人就要打脸”的人,现在就站在他的眼前。
“我已摒弃六欲。”宗文临神色淡淡的,“有些话,不用再提了。”
他只身从血海中过,不染一丝尘埃,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杨霁明还记得,当初在南渊学宫的时候,宗文临无数次为了帮他,把杨燧那帮人打得满头包。
“做错了,就该承担后果。”那时的宗文临,就是这么告诉杨燧他们的。
说这话的人,是杨霁明年少时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里,唯一还能看见的希望。
杨霁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当年没有和姜诺衣……”
“不重要了。”宗文临打断了他的话。
杨霁明张了张口,没能再发出声音,他想说自己从来没有爱上其他人,没有和姜诺衣发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又有什么用,他已经不是南渊时候的那个他了,澄清了,就能回到从前了吗。
而且,宗文临也从未与他表露任何心意,对方永远像是在照顾弱小的孩子。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
宗文临是佛修,心中所追求的,是他不可望更不可及的东西。
“你回来看过我吗?”杨霁明涩声道。
“看你什么?”宗文临说,“看着当初那个躲在我身后的孩子,一步步变成现在的你吗?”
杨霁明不说话了。
“你知错了吗?“宗文临盯着杨霁明看了半晌,忽然道。
杨霁明垂眸:“你是代你的苍生在问,还是你自己在问?”
“有区别吗?”宗文临神色如常,明明看着杨霁明的方向,却让人觉得他的眼中,是空的。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杨霁明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些人罪有应得。”
“可是。”他又像是失去了力气,“你要说我错了,我便错了吧。”
宗文临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些无辜的凡人,也是你口中的罪有应得吗?”
杨霁明道:“你一直都是最冷静的,不会为任何事所动,你有你自己的判断。你眼中,从来都只有天下苍生,你的悲悯,分给了天下人,宗文临,本质上你和我都一样,为了阻止烈阳殿血脉被人利用,你在镜雪关试图杀俞音,为了杜绝梦蝶蛊的传播,你在嘉定城杀了一个书生。”
“还有,二十年前,烈阳殿失守,除了毓秀失职外,还有你的缘故吧。”杨霁明继续道,“因为你知道,那时的俞音会怎么选。”
宗文临只是看着他,没有否认。
“手里沾满鲜血的佛修,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杨霁明说,“本质上,你我都一样,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你今天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见我罢。”
“也是,所以那时候,我才会被你吸引。”宗文临释然般笑了笑,他上前几步,伸出双臂,像是想把杨霁明抱入怀中。
“庄主!”渡雪山庄的几个弟子,想要冲上前阻止,却又因为没有得到杨霁明的授意,不敢上前。
杨霁明就这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杨燧、杨争,杨家内门的所有人,俞音和秦霜寒,俞歌,苏以彤,还有姜诺衣,所有熟悉的陌生的脸,所有曾经因他而死去的人相继出现在他的眼前,最后汇聚成眼前宗文临的身影,宗文临在火海中一步步向他走近。
宗文临轻轻地把杨霁明拥入怀中,就像多年前,在南渊的时候,安慰着那个少年,就好像这些年,这些事,都还能挽回。
“多难得啊。”杨霁明自嘲地笑了,“到了这种时候,你才肯施舍我,偏偏我还稀罕得很,你从未表露过任何心意,你就当这一切都是我我一厢情愿。”
“我其实……”宗文临拿着短剑的手一颤,冰冷的剑刃贴在了杨霁明的颈侧。
“宗文临。”杨霁明咬牙,靠在宗文临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发抖,“你记住,我从来都不后悔我做的事情,也不想承担任何后果,世人怎么评说,是世人的事,是你逼我认错的,我是为了你才认错的。”
他贴在宗文临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为了你,才死的。”
宗文临的右手一颤,手里握着的短剑,一寸寸刺入杨霁明的后心处。
“我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杨霁明咬破了嘴唇,鲜血滴落在宗文临的肩膀上,“你给我弄清楚,我不是为了你的苍生,也不是为了赎罪,我是为了你而死的。”
宗文临不语,短剑钉在杨霁明的后心处,火光从两人的脚下腾起,卷上杨霁明的衣角,大火很快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欲燃欲烈。
“我、不要死了,太疼了,你放开我,你放开……”火中传来杨霁明的痛呼,太疼了,他后悔了。
一刀杀了他,怎样都好,为什么要他在业火中,感受魂魄一点点被烧灼的痛苦,太疼了,他想逃了。
可宗文临把他紧紧地扣在怀里,死死地搂着他,烈焰之中,他无法逃脱。
他不眷恋对方的怀抱了,什么也不会再想了,如寄的业火,把他的一切都带走了。
他挣脱开一只手,冲着宗文临的脸颊狠狠地挥了下去,在烈火燃尽前一刻,宗文临感受到一阵炽热的风轻擦过自己的脸颊。
“我恨你。”杨霁明因痛苦而扭曲的声音,与火焰一起燃尽了,原地只剩下宗文临的身影,和他手中被业火炼化的生魂,像一把金色的沙。
宗文临手中的笔一挥,墨色的风,卷起金色的沙,穿过火墙,飘向俞音的方向,他的衣袖上,还带着杨霁明的血。
“站在这里的谁都可以杀他。”纪飞雨沉默了许久,看着宗文临道,“可你,没资格。”
金色的沙子飘散向空中,宗文临站在渡雪山庄前的海棠树下,缓缓拾起失主的妄念剑,风吹落了他的兜帽,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无悲无喜。
火焰燃尽的瞬间,杨修逸手里的踟蹰剑落在地上,他和苏以彤同时感受到一阵剧痛,跪倒在地,杨霁明不是死于杨修逸之手,姜诺衣留下的那道恶咒被发动了。
苏以彤没想到,这道恶咒竟然如此厉害,原来姜诺衣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下杨修逸的命。
带着杨家血脉的孩子,在她的眼里,从来都不能留。
当娘的当到这个份上,他的小仙君,该多难过啊。
杨修逸此时很危险,可万丈火墙横亘在两人之间,苏以彤怎么也绕不开,业火一旦燃起,除非燃尽,不然连宗文临自己都无法熄灭,他被困居在这方寸的天地之间,一时间看不到那个眼瞳清澈的少年了。
宗文临本意只想隔开他,他等业火燃尽,就能脱出桎梏,可他不能等了。
他是医修,只有他,尚有一丝力量,能从那恶咒的手中,救下他的小仙君,必须快一些,他一刻也不能等。
“你有病啊苏以彤!”
“有病啊。”
纪飞雨和鸽子芸芸一人一句过后,看着苏以彤在一群人惊恐的目光中,冲向了火墙。
“你……”宗文临也是一怔。
杨霁明就死在这业火上,苏以彤还敢往火里钻。俞音右手一扬,落英剑从半空中飞落,只堪堪划破了苏以彤的一片衣角,连北逍手里飞出的天诛红线,也没能把苏以彤扯会去。
俞音只能看着苏以彤以鬼修之身,冲出两道业火凝成的高墙,紧紧抱住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
“彤彤?”杨修逸疼迷糊了,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火海中冲出一个发光的身影,他忍着痛,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道先说哪句才好,反倒有些错愕地问,“彤彤,我死了吗,你在发光啊?”
“对,烧到发光了。”苏以彤没好气道,“疼都疼死了,闭嘴吧你。”
业火驱邪,鬼修原本就是至阴至邪的存在,修仙者尚不敢闯业火,何况是鬼修,他重塑后的身体被灼伤了,好在凝魂灯没事。
“小仙君,亏本买卖啊,我算是被你坑惨了。”苏以彤叹了叹,摘下手腕上的小铃铛,两手结了一道奇特的手印,随即单手在眉心上一抚,一道光顺着他的手被引了出来,飘向杨修逸的方向,“家传法术,第一次用,没啥经验,成了你和我都能摆脱恶咒,不成就死在这里,敢赌吗,小仙君?”
杨修逸想也没想,道:“敢。”横竖这咒就是想要他的命,苏以彤说什么,他都不会置疑。
“好。”苏以彤笑了,“就喜欢你这样的,我陪你赌。”
“不是亏本买卖。”杨修逸抬头,“一定,不是。”
“什么?”苏以彤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我不会让你亏本的。”杨修逸撑起身体,用没有沾血的那只手,摸了摸苏以彤的头,艰难道,“我一定会让你满载而归。”
苏以彤一怔,随即无声地笑了笑,摇了摇手里银色的小铃铛。
承影,寂寥,天诛还有落英,同时响起了剑鸣,连宗文临手里的如寄也忽然颤动起来。
“神兵……步光。”纪飞雨认出了苏以彤手上的小铃铛。
那是人族和妖族的神兵录中最神秘的武器,步光。
“不就是神兵吗,谁还没有啊。” 苏以彤咬了咬下唇,艰难道。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无人来得及阻止,只有俞音来得及看向苏以彤的方向,眼睛里闪过一丝悲意。
步光很久以前在妖族的手里,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入了南海那一族的手里,神兵步光很邪门,能动人的魂魄,但动用的难度极高,搞不好就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基本没几个人能用好,这种神兵,也没几个人敢用,除却用秦霜寒魂魄救俞音的那次,苏以彤一直当装饰品戴在手腕上。
苏以彤用步光触发的,这是他们那一族用来逆天改命的术法,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一同赌命的,还有施术者。
苏以彤看了看天空,冲俞音笑了笑,撩起裙摆,半跪在地上,对俞音和杨修逸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俞音停住脚步,苏以彤在杨修逸的眉心一点,铃铛声响个不停,杨修逸闭上眼睛,苏以彤立刻消失在原地,化为水雾,白色的雾霭将杨修逸的身体缓慢地藏匿于其中。
纪飞雨松开手,寂寥剑从天而降,带着浅蓝色的灵力游走着,在两人的周围画下了一道结界。
天空中的争斗平息了下来,北逍回到俞音的身边,俞音抓着北逍的手替他疗伤,同时挑衅地看向云层中化为人形的树妖冥灵,杨霁明死在宗文临的手中,这意味着,冥灵定下的命运轨迹,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