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还不杀我灭口(12)
顾悬砚终于开口道:“师兄觉得是为什么?”
……我要能自己想出来我还问你吗?
一时之间,山洞里只余下了枯枝燃烧的声响。可顾悬砚一直看着钟衍,似乎一定要等他给一个答案。
钟衍无可奈何,干脆趁机给顾悬砚进行思想教育:“是因为你虽然一心报仇,却依旧心存善意,不想无关之人受你牵连而死。大道至善,师弟内心深处依旧存着善念,我知道。”
顾悬砚沉默了许久,低声笑了出来:“师兄为了阻止我杀人,真是不遗余力。”
这笑声虽不能称得上有多高兴,却也并未带着恼怒,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味的东西,有些兴致盎然。
钟衍感觉有戏,又道:“反正,杀人总归是不好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仓栾可以杀。”
毕竟是顾悬砚和仓栾有着灭门之仇,反正自己还有六十分,杀仓栾还不算分。只要顾悬砚出剑有因,不滥杀无辜,危急时刻自己咬咬牙还能让顾悬砚挥霍一下——钟衍觉得自己到这以后三观越来越走歪了。
顾悬砚带着笑意,轻声道:“可是师兄说错了,我心中没存善念,恶念倒是不少。”
得,自己白说了。钟衍靠到石壁上,问:“比如?”
顾悬砚没再说话,眼神从钟衍面上滑过,掠过衣襟,又重新投向火堆。那目光快如轻蝶,钟衍并未注意,还在专心的等着顾悬砚回答。半晌后,顾悬砚声音才重新响起来。
“既然是恶念,自然不能宣之于口。师兄怕我再杀人,那记得寸步不离在我身边盯住我,或许有用。”
钟衍面无表情地和系统道:“我明白了,顾悬砚就是想要个跟班。”
系统:“……”
钟衍叹了口气,想着仓栾的血誓还不知道能不能解,但顾悬砚还在等他答话,他只得先道:“好。”想了想,似乎是觉得不太正式,又补充道:“我发誓。但若是有我跟着,你可不许再杀人了。”
火光之下,顾悬砚似乎是笑了。钟衍看不真切,过了许久才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好。”
*
第二日,天光已白。钟衍和顾悬砚本就只在山脚,出了山洞,立刻得以见山林全貌。
冰原之下湍急汹涌的河水一路分流,到这里已经成了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着流向不远处的深林。钟衍看着面前的山岳,长空之下,山风吹林,树影翻涌成绿色的波涛。
顾悬砚与钟衍并肩而立,道:“原路返回已无可能,翻过此山看一看吧。”
钟衍点点头,两人掠足御剑,直往山顶飞去。过了一刻,顾悬砚轻皱眉头:“奇怪。”
不需要他说,连钟衍都发现了不对,此次御剑用了太久了。按理说,此山并不算高,甚至还略低于青岩中的众多奇峰。但两人御剑而行,居然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在山腰。
钟衍抬头看去,山腰之上云雾笼罩,居然看不到山顶。
两人只得先退回原来的位置。此时钟衍在抬头,天色如洗,哪里有云。
钟衍不解道:“难道这座山还不许人进?可我们昨晚都进来了,总不能过了一夜翻脸了吧?”
“因为昨晚我们是走进来的。”顾悬砚叹了口气,笑道:“师兄,走吧,只当是在青岩。”
青岩门派之中,弟子不许御剑而行。众人上下山都习惯了,因此两人并不觉得十分费力,慢悠悠的行于山间。钟衍原本以为这座山有主,刚才无法御剑的古怪是有人设的阵法。但入了山,山间时常传来鹤啼鹿鸣,一派怡然自得。山间除了他们,也没人留下痕迹。
“我看过不少古籍,也没有此山的记载。”顾悬砚道:“万物有灵,玄妙无比,不必深究。不过这山的灵气的确盛得很。”
行于山中,只觉得连修为运转都轻盈起来。
钟衍点点头,不去细想,转而道:“若是以后我还能找到这座山,就来山中养老。”
顾悬砚闻言看了他一眼,道:“师兄才过及冠,就已经在想养老了吗?”
每天跟你勾心斗角,我感觉我已经七老八十了。钟衍含糊道:“早作打算罢了。”说完才想起自己都可能活不出一个月了,还是赶紧回青岩,看看青尤是否有办法,毕竟自己前几次死里逃生,全靠着青尤的小药罐。
顾悬砚见他不再出声,问:“师兄在想什么?”
钟衍实话实说:“想青尤。”
顾悬砚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沉默了半晌才重复道:“青尤?”
这语气实在不算好,钟衍怕他看出什么,立刻提起神,小心翼翼地措辞:“呃,毕竟是相识的师弟,许久未见,一时想起来了。”
此后,顾悬砚便没有话了。两人默默前行,钟衍摸不着头脑,以为顾悬砚对青尤不太熟,于是试图介绍道:“你不记得了吗,上次我俩被白猿伤得半死不活,还是青尤给我们熬的药。他虽然平时唠叨,但医术高明,人也很不错——”
话还未说完,顾悬砚突然顿住脚步,一把拽过钟衍的手腕。钟衍一时不察,差点摔在顾悬砚身上,赶紧稳住脚,问:“怎么了?”
说完,钟衍见顾悬砚脸色不好,以为顾悬砚是因为爬山扯到了伤口,又赶紧去看他的前襟,着急道:“你伤口又疼了吗?”
顾悬砚听了他的话,脸色稍霁。他看着钟衍,许久之后又松开了手,长叹了一口气,笑道:“师兄,你可别再气我了。”
【迟到了~小顾:“师兄记得寸步不离守在我身边。”
小钟:“好。我发誓。”
无良作者:“嘻嘻。” (捉了个虫,谢谢评论!)】
第12章
此后顾悬砚便不再开口,钟衍直觉也不该说话,幸而一路上蝉鸣鸟啼,也不觉得冷清,转眼已经到了山顶。
登高而望远,所见之处山谷连绵不绝,仿佛连着天际,两人不知此处叫什么,但顾悬砚试了试,居然可以御剑了。
两人以朝阳辨别方向,往西南行了不知多久,钟衍才看到了青岩山隐隐约约的轮廓。山中极静,两人一路上居然一个弟子都没碰到,等到了自己的竹院,钟衍才看到青尤正在院中翻弄药材。见到两人,青尤惊喜得立刻直起身,差点撞翻了晒着药材的簸箕。
钟衍有一种老乡见老乡之感,忍不住万分热情的道:“青尤,我又带伤回来啦。”
“……”青尤眼中的惊喜立刻变成了无奈。
顾悬砚轻叹了口气,温声行礼道:“青尤师兄,又要麻烦你了。”
青尤此时才瞪了一眼钟衍,转而对顾悬砚道:“好说。”说完,见两人除了外伤并无什么大碍,又松了口气,道:“同去的师兄师弟们说你们不见了,都担心得很,所幸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你俩真是——”
钟衍见他又要唠叨,赶紧打断他道:“好了好了我们错了。还是赶紧给顾师弟看看他胸口的伤吧。”
顾悬砚却道:“不着急。青尤师兄此次留在山中,可遇到了魔修?”
青尤表情也严肃起来:“你们前往北荒之后,山内的确来了些魔修。但人数不多,留下的弟子应付的了,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
说完,他顿了顿,又犹豫的开口:“不过那些魔修对山中的环境倒是熟悉得很,掌门住所、弟子住所、还有大殿与书舍的位置居然清清楚楚。”
钟衍一愣,立刻明白了——以前门中有个和魔修狼狈为奸的长老,能不清楚吗?估计仓栾早把青岩当自己后花园了。
但这些当然不能说出来,青尤也只多说无益,转而道:“还是先看看伤吧。”
然而还未等几人进屋,一位弟子进院对着三人恭谨的行了礼,道:“秦师兄,顾师兄。掌门得知你们回来了,请你们到议事厅去。”
钟衍疑心自己听错了,问:“我也去?”
见对方点了头,钟衍又道:“能否等我和顾师弟先治了伤?”
对方没说话,脸上却露出万分为难的神色来。顾悬砚见状轻声道:“无妨,回了门派,礼应先去拜见掌门。”
那名弟子如释重负,感激道:“多谢师兄。”
顾悬砚偏头看向钟衍,放柔了声音道:“师兄,走吧。”
再急的事也不至于连弟子治伤都不让,钟衍直觉此去不会有好果子吃。但见顾悬砚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也点头跟了上去。
反正天塌下来有这个首席弟子顶着。钟衍是这么想的,没成想进了厅内,几位长老与掌门目光如炬,皆落在了他身上。
钟衍摸不透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一时不敢出声,半晌过后,掌门才开口唤道:“鸣奚。”
钟衍愣了一息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赶紧回话:“在。”
掌门声音苍劲浑厚:“冰原之上,你去哪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还能自己跑了?
钟衍知道这是鸿门宴,却没想到是冲自己来的,不敢造次,中规中矩答:“弟子道行浅薄,不慎被魔修所擒。”
李问机皱起眉,问:“在场多的是长老首席,怎么偏偏擒了你?”
……这话就差直接说你没什么用了。钟衍总不能答他“抓我是因为魔修以为我是顾悬砚的道侣,想借我威胁他。”到时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翻天覆地,一时又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于是索性不再出声,立在了当场。
谁知一旁的顾悬砚却抬起头,直视着李问机,问:“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顾悬砚语气温和,仿佛并无不敬之意。却是第一次有弟子敢反问长老,一时间,厅上坐着的人面色都沉了下来,掌门目光如炬,沉声道:“悬砚。”
这声中所包含的警告不言而喻,长老李玄机冷哼一声,却也不愿意对这个极其出众的弟子说什么重话,只缓缓道:“此次魔修来犯,对青岩各处居然轻车熟路——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们怀疑门中出了叛徒。”
说完,他睥了一眼钟衍:“当初纭机遇害时已是金丹后期,却身首异处。而秦鸣奚当时不过凝神,居然能逃过一劫。我本不愿轻易怀疑门中弟子。但此次冰原之上被擒,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顾悬砚打断他的话,朗声道:“师兄此次被魔修所擒,是我亲眼目睹,也是我救的人,若是诸位长老有何疑问,直接问弟子便是。”
说完顾悬砚扬袍跪下磕了一个头,掷地有声道:“若有任何问题,弟子顾悬砚一己担之。”
这下,不光是厅内坐着的人,连钟衍都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