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红,没什么事,待会儿吃慢一点啊,”戚长风又俯下身亲了亲,“还没吃饱吧?我再端一碗粥去。”
“我不想喝粥了,我想吃蜜瓜酥酪和杏仁糖饼,还有德芳斋的西子烧鸭、玉珍楼的秘辣小排也买一些。”累了一晚上,烧退下去之后,小皇子现在很有食欲。他鼓着小脸靠坐在戚长风怀里,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要求跟他一提。
刚才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见到粥就张口喝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怎么戚长风昨晚折腾了他那么久,醒了就只给他米粥喝啊?
怎么回事啊戚长风,你这人还能不能行?
可是戚将军面露难色地告诉康宁:正是因为他们昨晚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才不行。而且不光是今日不行,往后的几天,小皇子都要好好休养、清淡饮食——那些甜凉香辣的东西一概不行。
小皇子当时就又想回宫去了。
但是他现在是真的走不了了。在气鼓鼓地喝完白粥后,康宁才终于发现,他现在甚至没有抬一抬胳膊的力气。他只能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口头上支使戚长风围着他东跑西颠的,来出一口闷闷的恶气。
那之后的三两天,康宁的脚根本就没下过地。他不管要做什么都是被戚长风抱在怀里——有一天晚上,小皇子突发奇想,要到船上去看星星。戚长风一手像托着小孩儿一样托住他,一手解开船缆,然后搂住他坐在甲板上,任由着这只小船漂游在将军府夏夜的湖里。
“我之前生病的时候曾经梦到过这个场景。”康宁枕在戚长风的肩窝上,两只雪白的脚交叠着被戚长风握在手心。
“梦到什么?夜里游船吗?”戚长风慢悠悠地摇晃着怀里的宝贝,跟他一起望向夜空中烂漫的群星。
“梦到我们跟一位老伯买了一条船啊。在夏天的晚上,屋子里很热,蚊虫也多,我们就把床铺到船上去。”小皇子回忆着病中那些连绵不断的梦境,“湖面上是有风的,会凉快一些——这样我们睡觉时又可以靠在一起。”
“水面上蚊虫更多啊!小殿下这细皮嫩肉的,那些虫子还不得拼命咬你!”戚长风笑了一声,“屋子里怎么会热啊?难道没冰?”
康宁还真不知道水面上的蚊虫会更多——“可是现在也没有虫子咬我啊?”他怀疑道。
“因为我们身上都有防蚊虫的香薰。”
“嗳,好吧,”康宁闷闷的,“屋子里没有冰,不过院子里倒是有一口可以镇凉瓜吃的老井……我们是去了江南的一个小村镇上,没去大城里面,那镇上没处买冰。”
戚长风沉默了下来。
他就这样陪着小皇子一起静默地待了好半晌,而后稍微收紧了手臂:
“宁宁想去江南吗?”戚长风低下头,把嘴唇轻柔地贴在小皇子的额头上,“想到江南的小镇去游那里的船吗?还有漠北、蜀中,我曾经都说过要带你看一看去,”还有南疆,白河——他生长的地方,他父母的葬身之地——
戚长风好像在一种反复的迟疑和挣扎中慢慢下定了决心:
“等到初秋吧,好不好?等到殿下的二皇姐行了婚礼,等到你的身体再养好一些——我带你出京去,到外面四处走一走,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康宁的目光倏地亮起,“真的吗?”他立刻在戚长风怀里直起身,兴冲冲地问道,“父皇之前确实答应过我,让我出去玩一玩的。但是……”他有点迟疑,“但是我觉得他可能会耍赖不同意。”
“真的,我这次一定说话算数。”戚长风跟他保证,“如果陛下不同意,我会想办法说服他,让他能够对我放心。如果陛下还是不同意——到时我就把小殿下偷出去。”
小皇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敢把我偷出去?等父皇抓到我们了一定会罚你。”
“那到时候就要拜托我们小殿下给我说情了。”戚长风轻轻摇晃着两只坚实的手臂。。
“唔……看你表现吧!”小皇子窝在他怀里娇气地哼唧。
戚长风笑了一下,没有再回应。实际上他顾虑的从来都不只是皇帝的反应——或者也许他跟皇帝也会有相似的顾虑。他们生怕这个娇惯的小东西会再因为他们的一点疏忽出现意外,而某一次、也许就是下一次,他们这些人真的就会反应不及。
异乡的水土、饮食,陌生的气候和环境,会不会就有哪一点侵害到这个小东西的身体——他没办法不忐忑、犹豫、顾虑。在小皇子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什么诺言都可以许,仿佛只要康宁活下来便可万事大吉。可是现在,康宁好好的,他们的生活快乐得不可思议,戚长风却难免在幸福的平静中生出许多风吹草动的恐惧。
可是戚长风终于下定了决心。
因为如果真的有某一次、如果真的有下一次,他们又走到了生死的绝境,那么到了那样的时刻,那些康宁从幼年时就被许诺过的美景——蜀中的雪、漠北的落日、白河的花田、江南的烟雨,还有那一船夜星,至少不再只是小皇子临别之际的幻想、不再只是一缕他终生都没呼吸过的、自由的空气。
我不能为我安心。
我想要让你开心。
第83章 终章(下) 正文完
小皇子在将军府这一住就是七日。
开头的几天, 他们几乎没日没夜地黏在一起。戚长风一手包办了康宁的所有,一饮一食、行走坐卧、洗漱穿衣——康宁睁开眼睛的时候要是看不到戚长风,便立刻要扯开嗓子喊他的姓名, 而戚长风不管正在给他煮药、熏香衣裳、准备饭食、打水洗漱,都会立刻跑回去。
直到后面几天,偶然有要紧的军情报上来,戚长风才会有片刻离府而去。但是他处理完军务就会立刻赶回将军府了,就好像正有一根永远收紧着的线扎在康宁和他之间、时时牵引着他的心。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这七天就飞速的过去了。从没有离宫这么长时间过的小皇子终于开始想他爹娘了,哼哼唧唧地要回宫去。
戚长风又不能真的把人扣住——虽然他想。他任劳任怨地收拾好了小皇子的“布夫人”等等,伺候着小祖宗吃好了早饭就送他回去。
他们先回望舒宫放下了小皇子最贴身的几样行李。实际上大多数康宁用惯了的物件在望舒宫、永春宫和将军府中都是常备着的, 但是总有那么几样东西是常年跟着他的、到了哪里都得带着,哪怕内造府又呈了一模一样的东西过来,在小东西这里也不可代替。
要是这些东西让小皇子自己带着,他可能未必记得起, 但是等他想起来伸手要的时候,戚长风变不出来给他,康宁迷迷糊糊的也会发脾气。
康宁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跟戚长风做什么都黏着。戚长风刚进来就跟碧涛在那里就他这几日的饮食、作息、身体状况说来说去, 于是小皇子先吧嗒吧嗒地在自己的望舒宫四下跑了一圈, 摸了摸宫人这些日子新换上的陈设、摆件、帷幔, 好像不过是阔别几日,竟反倒觉得这座住了多年的华丽宫殿有点陌生了似的, 透着点活泼泼的新奇。
然后他又跑回来,态度相当自然地往戚长风腿上一坐,两只脚互相一蹬、直接把鞋子蹬掉了,小白袜就踩在戚长风小腿上、上身往后一靠,要多没正形有多没正形。
“喝一点水吗宁宁?”戚长风完全不觉得这块软乎乎的小牛皮糖有什么问题。
“嗯……可以。”小皇子这个头点得很骄矜。
碧涛和翠海看着小皇子丝毫没有顾忌地同戚长风这样亲密、显然是已经对这样的腻歪习惯成自然了, 都又脸红又发笑,悄悄地在背后互相交换眼色。
小皇子看到大宫女在那里嬉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是为的什么缘故,还得意洋洋地问她们,“怎么样,想我了吧,我回来你们就这么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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