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我内衫的口袋里放了一把梳子。
等到水池边休息的时候,先生打理着采到的药草,我没有事情可做,就悄悄地凑到了洗脸的闵鸩身旁,对他说:“闵少侠,我替你梳头发罢。”
他斜着眼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但算是默许了。
我就坐在比他好一些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捻起了他的长发,轻轻地梳了两下。
他与话本中说的柔弱美人好不一样。我在心里偷偷地想。
“从前没人替我梳过头发。”正梳着,闵鸩突然低声对我说了句。
他撑着下巴,望着湖面,微卷的睫毛垂了下去,掩住了他漂亮的眼珠。
我认真地帮他把打结的发丝分开,说:“我娘替我梳过。不过她教会我之后,就都是我自己梳了。”
闵鸩说:“真好。”
他拾了块石头,扔进了池子里,喃喃道:“我没有娘,没人教我这个。”
我听说闵鸩父母都死得早,他年少去过寺里住过些时候,后来就自个跑出来闯江湖,同三教九流的人学武功。在遇到唐泛前,他都是一个人过活的。
我想了想,跟他说:“那我来教你。”
闵鸩说:“你在同情我?”
我说:“你比我聪明这么多,这下学会后,以后就能自己扎好头发了罢。”
他又扔了块石头进水里。
我小声告诉他:“其实我娘教完我梳头发后就病啦,她那时候病得好重,没力气再拿梳子了……我本来一直学不会,后来就能梳得很好了。”
闵鸩并不看我,他望着水面,默了会,说:“这样么?”
我将他的乌发一点点地梳顺,夸他道:“闵少侠,你这么好看,要是梳好头发,就更好看了。”
闵鸩扯着唇角笑了声,说:“好看有甚么用。”
我说:“哪里没用呢?有很多人喜欢你。”
闵鸩说:“没有人喜欢我。”
我坚持说:“是有的,话本里都写了。”
闵鸩愣了愣,说:“什么话本?”
我说:“是本讲江湖人爱恨情仇的好书,里头说,今公子和唐大侠都很心悦你……”
我还没说完,闵鸩就举起了块大石头,彭地把它扔在了水里。
出完气,他阴沉沉地回头看我,说:“什么破书?你赠给我几本罢,我正缺厕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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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也不知道我说的哪句话有问题,但我好像把闵鸩得罪了
。
只要我一提话本,他就瞪我,还说什么“你之所以是个傻子就是因为你看多了这种破烂玩意”。
我闷闷地想,虽然闵鸩说那是破烂玩意,但对我来说,却是寻常日子里的快乐。
多亏有那些话本,先生不理我的时候,我才不会那么无聊。
闵鸩本来好像不再理我了,但过了会,他又抱着剑走过来问了我一句:“你就只看关于我的话本?”
我说:“其实也不是。”
还有“魔教圣女和天山七弟子的爱恨情仇”,“盟主和他的贴身侍卫”,以及“摔下悬崖之后温柔神医爱上了我”云云。
我试着用先生的脸代入温柔神医,但不太成功,话本里的神医又温柔又体贴,简直就是江先生的对立面。
值得一提的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有闵少侠的话本,因为剧情曲折动人,我还为他们的爱情故事哭了两三回呢。
闵鸩听我说完,那张美人脸隐隐有了抽搐的迹象。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会,说:“你还真是博览群书。”
42.
闵鸩对专心致志地分药草的江琼竹说:“江琼竹,爷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你那药仆最近看的什么书。”
江琼竹说:“什么?”
闵鸩说:“再看下去,恐怕他对江湖的认知会出现偏差。”
于是江琼竹就去找了蹲在池子边拔草的云和,试着了解了一下云和最近看的东西。
云和垂头乖乖地说:“我在看草药大全。”
说罢,还真从行囊里拿出了个印着草药大全的小本子,看着确实是翻了许多遍的。
江琼竹又转头去问闵鸩:“他这样好学,有什么问题么?”
闵鸩:“……好学?”
莫不是他对好学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43.
啃山药的时候闵鸩发现云和在翻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本子,心下疑惑,凑过去一看,发现书里第一段就是:
〈‘你们不要再为我打了,’闵美人眼中含泪,拦在了今公子与唐大侠之间,仰起头,笑容凄美,‘我不想江湖因我再起腥风血雨了。’〉
闵鸩:“……”
他吐了。 1 | 14
44.
〈“今公子,”闵美人眼中是凄凄的情意,他轻轻地握住了今公子的手,说,“我无心害你。”
“我知道。”今公子痛苦地看着心上人,说,“你是情非得已,我明白……我们二人,当真不能再……”
他话未说完,闵鸩的清泪就落在他手背。
“今公子,今生我们缘分未至,”闵美人流着泪说,“长桥那日一别,就是错过了一世……”〉
闵鸩吐过之后,又强忍着恶心多看了几页。
甚么玩意?
怎会有如此倒人胃口的东西!这里头写的闵美人和他有个屁的关系!
他真是日了这写书的狗贼的仙人板板,还把他和今舟凑到一块,是嫌命不够长么?
闵鸩气愤得想杀人,偏偏云和看完这段,还真情实感地流下了眼泪。
流完眼泪,这少年还红着眼睛对他说:“真叫人遗憾,闵少侠,你不觉得么?”
闵鸩:“……操!”
这家伙是不是今狗派过来气他的?
45.
闵少侠捏着我的下巴,狠狠地用衣袖抹了抹我的眼角,说:“你哭屁!你再哭老子他妈把你眼睛挖出来。”
我不敢哭了,就只好憋着眼泪,委屈地盯着他。
他真的好凶,跟话本里的柔弱美人一点都不像。
闵少侠看我不哭了,终于松了手,还顺带把我那本书扔进了火里。
他说:“得亏你是江琼竹的药童,不然老子肯定揍你。”
我耷拉着脑袋坐在他旁边。
他过了会,又问我:“你真的一点武功都没有?”
我说:“虽然我确实没有武功,但你要揍我的话,我跑得还是很快的。”
闵鸩:“……张嘴。”
我顺着他的话张开嘴,他就猛地把山药塞到了我嘴里。
闵鸩说:“你还是别说话了为好,你一开口我就想发火。”
46.
我到底哪得罪他了呢?想不通,好难过。
47.
走了一日还没走下山,我们就找了个山洞过夜。
权衡之下,我只能睡在先生和闵鸩之间。
不知为何,总觉得睡在两个美男子中间的我颇为多余。
毕竟走了一天的路,我累得很,合上眼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可没睡多久,我就被弄醒了。
闵鸩翻身时整个人就重重地压了过来,脑袋还凑在我脖子旁,呼吸都打在了我脖颈上。
他一只手抱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还按在我屁股上,大约是把我当成了甚么大枕头,死活都不肯松手。
我挣扎的动静被先生听到了。
先生带着几分睡意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伸手过来摸我的头发,道:“阿和,做噩梦了么?”
但他摸的并不是我的头发,而是压在我身上的闵少侠的脑袋。
我瞳孔晃动,不敢出声。
被揉脑袋揉醒的闵鸩和还没有收回手的先生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定格了一会。
48.
事情变得有些奇怪,有些吓人,还有些尴尬。 1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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