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两日郁修锦却总能与李其撞上目光。
起初郁修锦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李其分明就在看黎四九,目光小心翼翼的,充满了期待。郁修锦早已心烦意乱,今日偶然抬头,却透过那扇未封的窗子见到了李其和黎四九交叠的身影,一串佛珠在二人手中拿着,顿时,郁修锦的心像被压了一块满是锋利棱角的石头,让人又疼又酸。
却原来是他误会了。
郁修锦只觉得自己耳根涌上了一股热度,有些不知所措地别过了脸去,干巴巴地道:“没什么。”
黎四九应他一声,看向桌上的东西——佛珠、人牙项链、他曾经亲手缝的歪歪扭扭的荷包,却不知道原来郁修锦都片刻不离的带在身上。
黎四九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触动,他拖长了声音道:“既然皇上不想要臣送的东西,那臣只好收回来了。”
他慢吞吞地伸手去拿,郁修锦却猛地转过身来,不由分说重新抓起桌上东西,揣回胸口,死鸭子嘴硬道:“朕……朕什么时候说不要了。”
黎四九憋不住地扬起唇角。
郁修锦道:“你笑什么?”
不等黎四九回答,郁修锦像是猛地松了口气般,一下坐在椅子上,郁闷道:“朕只是……”
黎四九问:“只是什么?”
郁修锦却没说。
他要怎么说他竟然是在觉得不安?
他分明是肯定的,黎四九爱惨了他,可十次望向黎四九,他却只有一次回看过来;他总会想到黎四九,一次在照镜子时也想到了他,他看到镜中的自己目光变得热烈,可他却从来没有在黎四九的目光中看到相同的温度。
郁修锦道:“是朕不对,朕向阿九道歉。”
【宠爱值+50!】
黎四九看着郁修锦,却没作声。
系统以为他在发呆:【回神回神!小皇帝,等着你,说话,呢!】
黎四九道:【我只是突然发现……】
系统:【发现,什么?】
黎四九:【发现,原来郁修锦是个活生生的人。】
系统:……
黎四九道:【我是说,我刚刚突然,原来郁修锦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像攻略游戏里的一个攻略角色。】
系统道:【对啊,不,不然呢?】
黎四九没再回答系统,转向郁修锦:“臣接受皇上的道歉。”
郁修锦又问道:“朕送你的那些东西,平时怎么没见你带过?”
黎四九答:“皇上送臣的那些东西,太过宝贵,臣平时都收在匣子里,怕弄坏。”
郁修锦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又道:“并没有那么容易坏,送你的你便带着就是。”
黎四九道:“臣遵旨。”
第二日再去时他把那红玉簪子戴在头上,又在腰间挂上了红宝石的坠子,郁修锦一看到,眼睛便亮了,眉梢是说不出的得意。
黎四九得空去了趟长福宫,将李大人给自己的佛珠交到了应妃手中。
应妃瘦削的手将那串佛珠握在手心,问黎四九:“黎公子……这是……谁给本宫的?”
黎四九道:“是李其,李大人让臣带给娘娘的。”
应妃愣了愣,半晌后,犹豫着问:“是……是李大人给本宫的,还是……李大人的妹妹给本宫的?”
这回轮到黎四九吃惊了,他原以为李其是为了掩盖自己对应妃的心意,故意说是她妹妹送给应妃的,谁知道人家的妹妹竟然是真的和应妃有交情,他如实道:“李大人交给臣的时候,说是他的妹妹关心娘娘,特意去寺庙里求来的。”
应妃闭了闭眼,平静无澜地道:“本宫知道了,辛苦黎公子了。”
黎四九起身告辞,向外走去,谁知刚走出长福宫,却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应妃的宫女尖叫着喊道:“公子!娘娘吐血了!!”
黎四九连忙往回跑去,待见到殿内场景时,顿时睁大眼睛——应妃几乎就要掉下座位来,她死死用帕子捂着嘴,洁白的帕子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她似是在极力忍着不发出声音,可鲜血一口接一口地从她唇角溢出。
黎四九冲到应妃身边将即将摔在地上的她接住:“来人!!!”
几口血后,应妃晕了过去,黎四九将应妃打横抱起,在她宫女的指引下来到她寝宫,将她放在床上。应妃的宫女、太监们哭作一团,黎四九气道:“哭什么,去找皇上,去找太医!”
有了他这句话,这些人才反应过来,忙跑出去找人。
郁修锦听到消息赶来,皱眉问:“怎么成这样了?”
黎四九站起身,随郁修锦一起走出了应妃寝宫,摇头:“臣今天将李大人妹妹的那串佛珠交给应妃娘娘后,娘娘的病情就突然恶化了。”
待御医急匆匆地赶了来,见到郁修锦作势要拜,郁修锦道:“去看应妃。”
御医进屋,对应妃道了声得罪,先是把脉、又问了应妃身体的状况,胸腹有没有疼痛,应妃一一作答。
最终,御医转向郁修锦:“皇上……娘娘这……似乎并不是旧疾……”
御医道:“咳中带血、胸腹杂音、形容枯槁、精气不足,这,这……”
郁修锦沉声问:“到底是什么?”
御医满头大汗地说:“臣,臣斗胆推断……娘娘这是染上了肺痨……”
御医话音落下,郁修锦沉沉闭上了眼,应妃却吃吃笑出声:“好好好,肺痨,不错!”
肺痨……黎四九总觉得这病很熟悉,他问御医:“可有治疗方法?”
御医抹着额头上的汗:“……回公子……痨病……”
御医仍在斟酌着说辞,应妃却直接道:“痨病,无药可医。”
郁修锦沉声道:“不会的。”
应妃强撑着坐起身子,她的前襟处还有刚刚咳嗽而滴落的血珠,配上她苍白如纸的面色,直看得人心惊,她道:“皇上,妾有话,想对皇上说。”
郁修锦深吸口气,对周围道:“你们都先出去。”
御医、旁边守着的宫女、太监,纷纷退出应妃的寝宫,黎四九也要走,却听应妃叫住了他:“黎公子,你也留下吧。”
待殿内只有他们三人时,应妃缓缓笑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缓:“皇上,妾……妾终于要走了。”
郁修锦道:“朕定会将你治好。”
应妃却摇了摇头,她满是期盼地道:“皇上……妾这一生,从未任性过,也从未提出过什么,这是第一次,妾向求求皇上……就这么让妾走吧。”
郁修锦怎么都没想到应妃会这么说,不知所措地和黎四九对望一眼,黎四九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应妃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端庄,可说出的话却异常坚决:“让我死吧,让我死在这个冬天里。”
应妃的反常,似乎是从听到李大人在养心殿议事是开始的,黎四九问:“娘娘,是因为李大人吗?还是因为李大人的妹妹?因为那串佛珠?”
应妃依旧是笑着,可眼眶却红了,她道:“和谁都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
这句话,她当初对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应慧柔从小就听父亲说,她是要被送进宫当妃子的。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须要合乎规矩。
她听了,也学了规矩,从此,七八岁的年龄,老成得像三四十一般,说话平平稳稳,笑容一定温和,每一步路的距离都是一样,所有人都夸她懂规矩,应慧柔也因自己懂规矩而感到骄傲。
十岁时的冬天,她父亲叫各路大人来家中用餐,她第一次见到李珠玉,李珠玉和她一样大的年龄,她蹲在地上,歪着头看她,脆生生生地问:“你为什么站得这么直?”
应慧柔不赞同地看着李珠玉,温声劝道:“女儿家不该蹲在地上,也不该这般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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