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发现你住我那屋子, 真是委屈你了。”
姬于烬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这里每一处都精心布置过,什么地方摆放什么物件,都是考量过的,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很是热爱生活。
因为很久没人居住,上头落了灰,他用手摸了把,便脏了手,姬于烬指头磨搓了下,将手指上的灰尘掸掉,抬眼往内室看去。
屋子分为外室和内室,被一扇山水屏风隔开,他迈步想要进内室看看,才抬步就被喊住了。
“姬于烬……里面没什么好看的。”楚风清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色。
姬于烬却好奇了,“里头藏了什么?还不让我看看了。”
楚风清皱了下眉,转念一想,这床榻也在里头,迟早还是要进去的,迟疑了下便松了口,“罢了,你想进去就进去吧。”
姬于烬才进去就被吓到了,眼睛瞪大了些,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楚风清的房间。
“楚风清,这真的是你的房间吗?”
内室本就不大,杂乱无章地堆砌着各色各样的书籍,墙上还挂了些干了的药草,书桌上的宣纸也是胡乱地摆着。
总之就是乱七八糟,姬于烬「啧」了一声,“平日里瞧着你一丝不苟的,那衣裳穿得板正,谁能想到这屋子中这般混乱,要是说出去,那些爱慕你的姑娘怕不是得梦碎了。”
楚风清睇了他一眼,这会子倒是还算平静,他平日里就喜欢研究些药草和医书,有时候一看就到了深夜,那段时间夜里冷,他又不想走那段夜路,便干脆将些药草带进了屋子里。
他这内室构造特殊,下头铺了地暖,冬日里地暖一烧整间屋子如三月一般,暖洋洋的。所以一整个冬日,除了出门看诊,剩余的时间他都在这打发过去了。
面对姬于烬的质问,楚风清解释道:“这些都是有用的东西……”
他说着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便搪塞道:“你不懂。”
姬于烬气笑了,一边数落着他,一边卷起袖子将地上的物件捡了起来,药杵、石臼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把小刀,他眉心跳了下,也算是老天保佑,要是起夜时踩到了,可得有一阵好受了。
“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这是能放在地上的东西吗?”
楚风清将铺了满桌的医书垒起,面无表情地盯着桌子,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姬于烬还能这么唠叨,就当没听见吧……
等屋子收拾妥当后,姬于烬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这儿许久没人住了,早没有生火了,这会连杯热茶都没有。
两人在宅子中待了一会,又去了楚正尹的书房,但因他常年都在京城,所以这书房形同虚设,什么东西都没有。
楚风清用钥匙将那小匣子打开,匣子里头是两本不薄的账本,两人对视了一眼,这就是楚家的噩梦起源吗?
楚风清抿着唇拿起账本,细细看了起来,姬于烬坐在一边也看了几眼,对于上头的名字他倒是一点不觉得惊讶。
楚风清越看表情越沉,外头的日光也渐渐西移,他虽知道这是一份足以动乱整个朝堂的东西,但是也没想到牵扯范围如此之广、涉案金额如此之多。
等他翻看完一本后,便将账本放进了匣子中。
姬于烬往后靠去,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瞧着楚风清那模样,说道:“吓到了吗?”
楚风清没有说话,姬于烬便也沉默着等他消化,过了好片刻,他才轻声问道:“他是太子,皇位迟早是他的,他为何要如此?”
那账本上记载了太子赵华庭私开海禁、扣押边疆晌银、养私兵,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杀头的大罪,可以说知晓这一切的楚家没有被满门抄斩真是太子开了善心了,祖坟都该冒青烟了。
又或者应该说老皇帝不愧能当这么多年的皇帝,万事都留了一手。
姬于烬笑了下,“老皇帝膝下就只有一个太子吗?再有就是你能断言老皇帝能活到几岁?”
姬于烬倒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我曾经抄家的时候,那人在他的后花园挖了一个地窖,整整一个宅子的大小,全堆满了金银珠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钱,倒真是让我开了回眼。”
“那人就跪在那堆金子面前向我求饶,磕得一头的血,可笑的是那人的书房挂了一幅大大的「两袖清风」,一直以来都被奉为廉洁好官,因为他从不穿绫罗绸缎,从不吃山珍海味,每顿菜不能过三碗、肉不能过三钱,日子过得极其简朴。”
他慢慢述说着,语气很是平和,“甚至他跪在那堆成山的金钱前求我时,他穿的都还是一件打了补丁的衣裳,那时候我就在想何必呢,这么多的银钱、那么多百姓的性命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就只是摆在那地下室好看?”
“后来我知道了,所有一切不过一个\'欲\'字,少有人能控制得住这个字,没有想要,有了想更多,慢慢得就不可控了。”
“天子之位就摆在面前,当了十多年的太子却总是与那个位置一步之隔,要是老皇帝还能活十年,他就得再当十年的太子,太子这个位置可不好当,有时候跟孙子一样。”
“这么多年的可望不可即,心早就乱了。”
楚风清不知道父亲花了多大的功夫的才获得这些证据,但是仅靠这几本账本怕也是无法推倒赵华庭,一切的一切都得看皇上的意思。
姬于烬眯了眯眼,冬狩时赵华庭刺杀皇上,他第一次让所有李钰不要留活口,这便给了赵华庭第二次刺杀的机会,两次刺杀足够让老皇帝看到他儿子不是一时糊涂,是有多想杀他。
老皇帝是自私的,现在这边的证据再呈上去,便是大罗神仙都保不住他了。
姬于烬大概和楚风清讲了下,楚风清脸色却更难看了,“姬于烬……我们劫狱吧,我不翻案了。”
姬于烬愣了下,“为什么?”
楚风清看了他一眼,“我虽从不关注朝堂,但也知道现在的朝堂二皇子与太子两家独大,若是你将太子扳倒,二皇子便再无政敌。”
那么下一个会威胁到二皇子的便只剩下姬于烬。
而二皇子这人瞧着温文尔雅,极其平和,他却知道这都是假相。
姬于烬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层,着实有些惊讶,其实在他打算救楚正尹时,李钰就已经劝过他一次。
西厂本就是为了平衡朝中权势的产物,老皇帝给予他的特权都只是因为他需要有这么一个权倾朝野的西厂督主。
姬于烬摩挲了下下巴,他抬眸看向楚风清,目光灼灼:“你想坐上那个位置吗?”
姬于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楚风清瞬间就明白了,他瞳孔微微缩了下,惊讶之余却并未觉得姬于烬痴人说梦,甚至觉得他定有几分把握了。
不过楚风清想了想,摇了摇头,很认真道:“不想。”
这会轮到姬于烬怔了下,他回过神来望着楚风清的目光更热了,他勾唇道:“我说什么了你也敢信?”
楚风清直直看着他:“若是你说的话,我信。”
姬于烬虽看着玩世不恭,却也不是说大话之人。
“呃……”两人沉默了片刻,姬于烬突然大笑出声,一身红衣笑得张狂:“罢了,你不想坐我也不想坐。”
若是这会楚风清点了头,那么他便是拼了命也会为他达成夙愿。他早就知道西厂不是一个需要一直存在的东西,迟早有一天西厂会被取缔,毕竟朝堂不可能一成不变的。
这么多年来,他早在为自己的以后铺路,老皇帝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老皇帝,权力有时候真的是个好东西,方方面面来说都是这般。
天慢慢暗了下来,姬于烬没有答应楚风清的要求,劫狱是不可能劫狱的,他要让楚家一门清清白白地踏在这世间。
楚宅这么久没有打扫不适合居住,两人又去了客栈,两人还是一个屋子,现在的楚风清可是一个香饽饽,不管去哪都有可能有几双眼睛盯着他,姬于烬说什么也不可能放他一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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