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李舒听得不解:“明明是江湖人,还整天想着田地、银钱,好迂腐。”
欧阳九:“人人如此。”
李舒:“我见你们大瑀的什么和尚道长、丐帮毒教,过得很清苦,倒也不是人人如此。”
欧阳九灌下一口酒,清清嗓子开说。
丐帮长老黄乞儿,有一位正妻、六个妾室,梁京的鸡儿巷里头养了好几个娇美娘子,儿女成群、奴仆无数。大瑀几处城池都有他的豪宅肥田,每年光是收田租就有上千银两。他平日最爱收集金器玉器,浑身绫罗绸缎,只有在要以丐帮长老身份出门亮相时,才穿上破烂的衣裳,严肃地上工做事。
连那衣裳也是上好绸缎布料制作而成,又有工匠精心加工,又剪又烫,伪装破烂痕迹。江州城里就有专门做丐帮服饰生意的人,手艺出色,做出来的衣服看着比乞丐服还破,穿在身上却柔软舒适,清凉透气。
李舒、商歌和白欢喜愣得酒都不喝了。
道长们相对而言,确实清心寡欲,但沉迷找年轻强壮之人双修,又常常花大钱购买药材炼长生丹,为此大手一挥,买了好几座山头,专心修行和炼药。
那几座山头,峰顶云雾缭绕、仙气逼人,山脚繁华富庶、尽是商铺。
商铺都是道长们开的,茶酒、饭菜、饮水……应有尽有。
种种物品,无不携带仙气。
吃喝了仙气,自然要付出比平常多一些的银钱。
于是道长们的衣裳越来越漂亮,亭台楼阁越来越华丽,连流水、空气,也越发香甜宜人。
这下连栾秋都吃惊了:“我怎么不知道?!”
“和尚呢?”李舒心有不甘,“和尚总好些吧?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
“都差不多。”欧阳九说,和尚们喜欢买田买屋,在经商挣钱一道上远远超出其余帮派,方式手段之复杂繁巧,连明夜堂都要甘拜下风。
皇亲国戚们又常常入寺拜佛听经,一出手便是几十上百两的香油钱。毕竟香油越多,庇佑就越多,人们大都甘心如此。
李舒听得一愣一愣的,被这些大瑀江湖帮派的手段震惊得脱口而出:“实在太卑……”
话说到一半,忽然和正对面的栾秋对上眼神。
栾秋似笑非笑,支着下巴等他下一个词。
李舒连忙吞下自己口头禅,换了句话:“实在精明!”
说完又瞟栾秋。
栾秋笑得腰都弯了,肩膀疯狂抖动。在场之人只有李舒知道他在笑什么,可又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流露情绪——毕竟他发过誓——只好皱眉扁嘴,做出个古怪表情。
然而直到众人离开紫衣堡、前往下一个长老的地界,栾秋都没找到能够跟李舒好好说话的机会。
紫衣堡里稚鬼豢养的“羊”还有十几个,羊皮尚算完好,只是身体虚弱。他们带走了幸存下来的那孩子,打算先让虎钐看看他的情况。
星一夕也跟他们同行,说是顺便回苦炼门去。栾秋以为他一路免不了要受人照顾,不料星一夕上马、奔驰,动作行云流水,引得欧阳九都困惑:“他真的瞎了?”
离开紫衣堡,便是一片接一片的漫漫黄沙,起狂风时遮天蔽日,晴朗时又仿佛能将人双目灼痛。
栾秋的脸被晒得发红脱皮,欧阳九笑他适应不了这气候,连李舒也频频回头看他。
走了大约五日,前头终于出现一片枯萎的小树林。
这一日十分晴朗,栾秋极目眺望,看见不远处的石头山上有小小的黑色房子。
欧阳九提醒众人下马,商歌把孩子抱在怀中抬头时发现栾秋已经往前走去了。
他的左足正准备踏入一片松软的沙地。
瞬间,身后所有人脱口而出:“别踩!”
栾秋的脚已经落地。
金黄色的沙地突然如水面般疯狂涌动。
第56章 无量风(1)
沙面涌动如浪面,顷刻间便有无数紫黑色蝎子如弹丸般从地里窜出!
栾秋退避不及,眨眼间已经有两三只落在他的脚面。
李舒飞身援救,商歌甩出离尘网想把人拉回身边,栾秋急急后退——忽然一个人影掠过,李舒和商歌都是一愣:栾秋不见了。
再抬头时,栾秋已经落在十几丈外的一棵黑色枯木上,被人拦腰抱着。
“不要运功。”把他捞起的那人说,“运功后毒行更快,你这条腿还要不要?”
树下的沙面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色毒蝎。沙面还在滚动,是各式各样的毒蛇从沙子里纷纷钻了出来。
栾秋被他点穴,动弹不得,干脆不回答,只默默运功冲穴,斜眼打量。
那人披着带兜帽的披风,兜帽和面罩把他的脸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灵活的黑眼睛。察觉栾秋打量自己,他扭头,眼睛笑得弯弯:“你倒镇定。”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扔向远处的李舒等人。
“……哦?”兜帽怪人忽然睁大了眼睛。
离尘网破空袭来,“当”地击碎了瓷瓶。恰好一口风吹过,瓶中粉末被风吹散,纷纷扬扬落到李舒等人手上。
然而让怪人吃惊的并不是商歌的这一招,而是以惊人速度飞掠而来的一把精金铁扇!
“星流”灌注“明王镜”内力,飞袭速度比离尘网更快。李舒腾空跃起,一足踏在扇上,腰身一拧便借力高高跃起,右手抄起脚底的铁扇,劲风如刀似剑,朝怪人攻击而去。
“漂亮!”怪人十分快乐地赞了一句,似是非常欣赏李舒亮出的这手轻功。
李舒的目标是被他擒在怀中的栾秋,铁扇脱手袭向怪人,自己则朝栾秋抓去。
他愤怒、急切,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在星一夕和白欢喜面前许下的种种誓言。
“星流”先李舒一步来到怪人面前。铁扇沉重,挟带风声,威力极大。怪人却不闪不避,甚至伸出手去,想抓住那铁扇。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李舒和栾秋都没料到,怪人竟能准确无比地抓住扇柄!
“暗器用得多,我眼力还……”
怪人一句得意的话还没说完,虎口忽然一疼。铁扇劲力十足,竟生生将他虎口震裂,血飞溅而出,落在了栾秋脸上。
“星流”脱手!怪人吃了一惊,“咦”地惊叹,但还带着几分笑意:“好厉害!”
话未说完他便提着栾秋跳起,落到了另一棵树上。
李舒抓了个空,心头又恨又恼,足尖在树梢一点,方向改变,再度冲栾秋和怪人袭去。
他捞起滞空的“星流”,再不留手,亮出了杀招。
不料那怪人竟然捏着栾秋脖子,把栾秋作为盾牌抵挡。李舒当即收手,“星流”方向转变,直冲怪人脸面而去。怪人哈哈一笑,竟用肉手阻挡铁扇。
一串火星溅出,怪人指间夹着暗器,与“星流”摩擦,发出刺耳怪声。
这一挡,李舒足底再无可以着力之处。他落到了沙面。
“栾秋!!”李舒大喊。
栾秋双目圆睁,胸口血气翻涌:那袭击过他的紫黑色蝎子正潮水般涌向李舒!
李舒全然不顾脚下的生死危机,甩开蝎子,再度踩上树干,要追赶怪人和栾秋。
“我先给他祛毒,有缘再见!”然而那怪人提着栾秋几下飞跃,声音和身影已经在追不上的远处,朝着山上的黑色房子奔去,“再见时你我一定切磋!”
小树林外,白欢喜和欧阳九各牵着一匹马狂奔而来。用马儿吸引蝎子的注意力,救出李舒,这是他们的办法。
但跑到李舒身边,各人面面相觑。
蝎子毒蛇们只是在他们周围爬动游走,完全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
星一夕和商歌带着孩子小心踏入,发现他们也是一样,被袭击的只有最开始踩上沙地的栾秋。
“这药粉……”欧阳九在身上嗅了又嗅。被商歌击碎的瓶子装满了药粉,闻起来有一股苦涩的气味。
“是虎钐的驱蛇虫之药。”商歌捡起瓶子的碎片,瓶底果真有一个金羌文字: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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