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云川不说话完全就是因为傻愣愣地不知道该如何哄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想,自己干活挣钱是想多赚些银子,中午不愿意回来也是想多砍些柴火赚些银子,没有银子,他怎么让夫郎过得更好呢?
至于衣裳,他舍不得那么好的棉花和布,他想让岑宁穿着暖暖和和地过冬。
怎么就惹得岑宁不高兴了呢?
陆云川坐在炕上呆楞着,直到岑宁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他才反应过来两个人这会儿都只穿着里衣,他体格健壮倒没什么,但岑宁身子骨弱,禁不住冻。
“冷,先盖上被子。”陆云川半强迫地搂过岑宁塞进被窝里,给他掖好了被角。
岑宁没反抗,只不过躺下后背对着陆云川,往里挪了挪躲开了陆云川搭在他肩上的手。
陆云川愣了愣,收回手臂后捻了捻指尖,指尖上触到的温度慢慢消失。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听得见屋外的风声。
岑宁把头埋在被子里,眼睛有些酸涩,他不知道现在这样是算什么,他和陆云川成亲这么久,第一次闹别扭。
但他不想和陆云川闹别扭,他在等着陆云川和他说话。
他想只要陆云川先和他服软,都用不着服软,只要陆云川肯穿他做的那身棉衣棉裤,他就和陆云川好好道歉,道歉他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不该使小性子。
他阿爹阿娘和哥哥嫂嫂吵架的时候,都是阿爹和哥哥先低头,岑宁觉得自己这样不算过分。
他拿指尖绞着被子,红着眼睛去听身后陆云川的动静。
被褥和里衣摩擦的声音响起,岑宁都准备好翻身去听陆云川讲话或是像往常一样被陆云川搂进怀里。
可身后响起的不是陆云川说话时的低沉嗓音,而是鞋子踏地声。
门锁被解开,陆云川出门了。
岑宁攥着被子,把头埋进枕头里。
过了一会儿,他掀开被子坐起来,那身棉衣棉裤就在身后的炕上,他抹了抹眼睛把衣裳折好,鞋也没穿走到橱柜面前,打开柜门把衣裳塞进了最里面一层。
他又去开炕尾的箱子,里面放着陆云川那两件旧棉衣拆洗下来的布和棉花。
洗好晒好后本来准备缝件冬天盖脚的小被子的,但他这段时间太忙,一直没来得及缝。
还好没来得及缝。
岑宁把布和棉衣拿出来,他只穿着里衣又没穿鞋,很冷,但他像感觉不到。
“怎么又下来了?”门响,陆云川又走进来,看见岑宁没披衣服站在床边急道,“鞋子怎么也没穿?”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岑宁身边,想去抱岑宁被岑宁躲开。
岑宁自顾自摆弄一团棉花,陆云川在一旁着急道:“什么东西不能明天做?我来给你做,你先上炕,冻病了可怎么办?”
岑宁哑声道:“我把你的棉衣还给你。”
话说完嘴角就忍不住向下撇,眼前顿时又模糊成一片。
陆云川闻言一怔,随后拿下岑宁手里的东西,不顾岑宁反抗将他抱回炕上,又转身将门关好。
岑宁光脚站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冰凉,陆云川给他裹上被子,把岑宁冰凉的脚塞进了自己里衣里面贴着小腹。
岑宁抬脚要挣,他大掌把岑宁一双脚按实了,看着岑宁眼睛通红的样子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是个榆木脑袋闷葫芦,想说几句哄人的话都说不来。
他把一旁的热水端在手里,哑声想解释:“我……我不是想要那两件棉衣,我是……大过年的,我想让你穿身新衣裳。”
岑宁这才抬眼看向陆云川,他拿手肘擦了把脸,声音发颤:“可我有衣裳穿,我想让你穿!”
话音刚落,眼泪就又噙了一汪泪。
“是是是,我知道。”手掌被热水的温度捂暖,陆云川抬手抚过岑宁被泪沾湿的眼睫,“是我刚才脑子转不过弯,我不会说话,让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岑宁带着哭腔小声说,“你出门,我以为你生气了。”
陆云川忙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刚穿着里衣坐了那么一会儿,我怕你着凉,给你端杯热水来。”
说着把手里的热水递过去:“不烫了,你先喝几口,驱驱寒。”
岑宁看了陆云川一会儿,吸了吸鼻子低头喝了半碗,又摇摇头,示意不要了。
陆云川把碗放到炕尾桌子上,搂着岑宁一起躺回被褥里。
油灯就剩一小截灯芯,在墙角晕开一团昏黄的光。
被厚被子捂住,岑宁顺着陆云川的力躺回他怀里,那股子气性已经过了,他小声嘟囔:“那那身棉衣,你现在可愿意穿了吗?”
“穿!”陆云川握住岑宁的手,解释道:“宁儿,我没不愿意穿,你给我做的衣裳,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穿呢?”
“我知道。”岑宁垂下眼眉低声道,“我刚才是有些着急了,才会那样说话,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方才委屈是觉得陆云川不珍惜自己的心意,可现下想清楚了,陆云川就是因为太珍惜他,所以才会什么都仅着他来,一件新冬衣也想让穿在他身上,哪怕自己的棉衣已经破得要挨冻了。
想起刚成亲的那晚,陆云川一个高大汉子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带着窘迫地搓着双手说不会让自己跟着他过苦日子,岑宁心里忽的就疼了下。
他朝陆云川贴近了些,手掌贴住陆云川的心口,在这静谧的夜里小声说:“我明白你是心疼我,因为我是你的夫郎。可是……你是我相公,难道我就不能心疼你吗?和你一样,那棉衣穿在你身上比穿在我身上更叫我觉得暖和。”
天旋地转,岑宁险些被陆云川勒得喘不过气。
可他不但不挣扎,任陆云川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还抬起胳膊环住陆云川脖颈,让两人贴得更近了些。
“宁儿……”陆云川嘴巴开开合合,最终也只哑声唤了一声岑宁的名字。
岑宁扬起嘴角闭上眼。
油灯的灯芯燃尽,屋里漆黑一片,寒风吹响窗楣,屋内两人紧贴着的心口却无比滚烫。
陆云川好像只知道怎么疼人,不知道如何被疼,还好有岑宁,就像十几岁的陆云川嚼着烤焦的猪大肠望着月亮时期盼的那样,他的夫郎愿意爱他心疼他。
*
立冬后,吸口气都是凉的,风刮在脸上生疼。
岑宁睁开眼,屋子里还黑着,屋外的风吹得哗哗响,听着声音就能感觉到寒意,像刮在了身上似的。
他还困着,下意识往被窝里缩了缩,有点凉的腿脚缠上陆云川,陆云川火气旺,身上暖和。
陆云川被这动静闹醒,把岑宁搂紧了点,一开口声音低哑:“还黑着,鸡还没叫呢,再睡会。”
“嗯。”岑宁迷迷糊糊地应着,“入冬了,天亮得越来越晚了。”
声音越来越轻,一句话说完就枕在陆云川肩头又睡了过去。
陆云川一只手搂着岑宁,一只手伸出被窝把两人的棉衣棉裤塞到了被窝里,这样等待会儿起来穿衣服时就能有点热乎气,不冻身子。
两个人又躺了小半个时辰,外头鸡已经叫过两回了。
“得起来看看鸡,天冷了,鸡舍得堆暖和点,别把鸡冻死了。”岑宁推着陆云川起身。
穿好衣裳,岑宁整理好铺盖,把底下的垫被单子拆了下来。
陆云川穿着身新棉衣,精神的不得了,可此刻搓着双手,一副局促样,闷声说:“水冷,我来洗。”
“我烧水洗,正好烧柴火烘干。”岑宁抱着被单往外走,陆云川跟在后头摸了摸鼻尖。
推开门,天才麻麻亮,寒风迎面,岑宁一个哆嗦小跑进厨房:“刚入冬就这么冷了,今年估计有几场大雪。”
“下大雪好,趁着雪前多砍些柴火,过两日冬集开了就去镇子上,早些卖完心里踏实。”陆云川道。
瑞雪兆丰年,庄稼人看见雪心里稀罕,下得越早越大来年地里的收成就越好。
但雪后走山路不安全,得趁着下雪前把该卖的东西卖了,家里的年货也得上镇子上置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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