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乐什么!”宁长风往他屁股上甩了一巴掌:“起来,带你出去玩儿。”
景泰蓝捂着屁股蛋子从他身上一弹而起,听说要带他出去玩瞬间眉开眼笑,搂住他脖子亲昵道:“最喜欢阿爹了。”
宁长风将他从身上撕下:“穿好衣服,阿爹新学了项绝活。”
有他这句话,景泰蓝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捯饬齐整,仰着大脑袋期待地看着他。
宁长风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头沾了些油膏,对着他玉雪可爱的脸蛋就是一阵狂抹,末了还用灰石笔在他眉头眼尾粗略地勾了勾……
“好了。”
景泰蓝转头,铜镜里出现一张黢黑蜡黄的小脸,清秀的眉毛被画得老粗,眼睛也变小了,活脱脱一副粗野乡下孩子样。
景泰蓝嘴巴张得老大:“好厉害啊!”
宁长风勾勾唇角,用指腹沾了点油膏,将眉间那点红痣遮了。
“为何要遮起来呀?”景泰蓝转到他跟前,疑惑地问道。
宁长风对他是不避讳的,闻言直道:“北昭律规定女子与哥儿不得从军,我身份多有不便,一会儿出去可别说漏了嘴。”
景泰蓝撅了噘嘴,不满地咕哝:“什么破律法……”
对着宁长风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房门才一打开,墙边高树上便飞下一人,径直跪在他们面前:“主人吩咐京中危险,殿下不宜出门。”
宁长风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就见景泰蓝上前一步,蹲在那个侍卫面前道:“十七哥哥,你看看我。”
那侍卫抬头看了一眼,复低下头去,道:“纵是有易容之法,属下也不能放您出去。”
景泰蓝撇撇嘴,又扯出宁长风当幌子:“我阿爹都来了,你连他的话都不听么?”
那名叫十七的侍卫脊背一紧,道:“兹事体大,属下需得回禀主人。”
景泰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托腮道:“那你去吧,速去速回。”
落十七正要离开,就听宁长风叫住他。
“你同他说,孩子不是物品,想放在哪就放在哪,想放多久就放多久。景泰蓝不是他诏狱里的那些犯人,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我会一直站在他身后。”
……
容衍住处。
落无心从墙头落下,忧虑地看向院内紧闭的门窗。
自十七走后,容衍便将自己关在屋里,已快两个时辰了。
他算了算日子,眉心皱得越发紧。
景越为了惩罚他连着几个月解药都姗姗来迟,距离上月长生蛊发作足有四十一天了。
“药带来了么?”屋内传来声音,像是在咬牙忍受着什么。
落无心摸了摸怀中的药,走进屋里,不多时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只是这次似乎要比往常难熬些,直到夜色近黑,容衍才从屋里走出来,远看行为举止已与常人无异。
“备车,去飞仙楼。”
*
“听说京里的达官贵人最爱来这飞仙楼喝酒宴饮,咱们要不也去见识见识?”
可巧,才将景泰蓝带出来逛了不到半条街,就遇上了林为兄弟,见着他就跟见着财神爷似的,硬要将他拉进来,寻了个角落处坐着。
甫一看到菜名,林为这小子就开始啧啧称奇:“乖乖,不就是莼菜汤么就要二两银子,我还不如回家自个儿煮去。”
“坐下吧。”林子荣将他按坐在身边,熟练地点了几道菜式,待伙计走后才低声对他道:“我还有些存银,今日借你的光饱饱口福。”
林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对不住啊哥——”
“别说这话。”林子荣用胳膊肘拐了拐他,站起来对走近的宁长风打了招呼。
宁长风让景泰蓝坐在里边,这才坐下说道:“加了几个菜,要了壶好酒,今日我做东,我们敞开肚皮吃。”
林为是个没什么心眼的,闻言瞬间轻松,大快朵颐起来。
他自小流浪,后来又被拘进军中,哪里正经吃过这名贵的吃食,这也想尝那也想尝,一时竟像是仓鼠落进了粮仓里,别提多高兴了。
宁长风对吃食上不甚上心,就着一碟鸡汁焖笋扒了碗饭,便和林子荣慢慢对酌。
他们之间并无多话,说喝酒那就是纯喝,倒是林为对宁长风带来的孩子好奇极了,三天两语地逗弄他。
景泰蓝边剥着手里的鹌鹑蛋边四平八稳地应付他,随口诌起胡话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一小碟剥好的鹌鹑蛋被推到宁长风手边,个个白嫩嫩的,林为瞪着眼珠子,话音都泛酸:“啧啧啧,你儿子待你可真好,想必夫人一定温柔贤惠,才能教出这么好的孩子。”
宁长风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仰脖喝下。
景泰蓝瞪他一眼,林为摸着脑袋不明所以,就听宁长风低低笑了一声,语意不明:“是啊,温柔贤惠,是我的梦中情人。”
又是一阵啧啧声。
林为这货还要再问,就见景泰蓝把新上的一碟菜“当”一声搁在他面前,没好气地堵了他的嘴。
酒足饭饱,林为原本是不喝的,耐不住好奇尝了一口,怎知不胜酒力,红晕从脸上一路爬到脖颈,红成了一只大虾米。
“阿爹,我想大解。”
将两人送走后,景泰蓝说道。宁长风便带他上二楼恭房,自己站在外边等着。
二楼多是贵人们的雅间,相比一楼的喧闹,二楼要更静些,雅间里间或传来丝竹声与寒暄声,影影绰绰钻人耳朵,宁长风抱臂站在墙边,低低垂着头醒酒。
他自负酒量不错,西北的烧刀子都没将他灌醉过,没成想这飞仙楼里的四季春入口绵软,后劲却大得很,这会儿酒劲上来,即便是他头也有些晕。
四周靡靡声入耳,他眼睑半阖,一深一浅地调整着呼吸。
方才酒桌上的话,并未作假……
有脚步声自外间进入,宁长风没有抬眼,往旁边让了让,对方对半晌没有动静。
他抬头,撞进一双墨色的眼眸中。
“挺巧。”
第51章
那瞬间宁长风连呼吸都停住了。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人如墨染的眼眸,眼眸的主人一身红衣,领口束得严实,脸上扣着一张银质面具,只露出双眼和线条流畅的下颌。
此刻那双眼正低低垂下,看向他的眼底波光潋滟,氤氲着一层纸醉金迷般的水雾。
似乎还带着笑。
他怎么……笑得出来?
宁长风喉结滚动几下,撇开眼,沉默地让开。
容衍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与他擦肩而过时顿了顿,继而玩笑般的语气响起:“鹿鸣镇之行乃我一生之耻,你最好将它忘记。若再像今日这般眼神看着我,我可是要发疯的。”
他话音轻巧,宁长风却觉得方才喝下去的酒尽数泛了起来,在胸腔内翻腾不已,一颗心被酒气浸熬着,搅得他头脑发晕。
于是,他抓住対方的衣袖,问出了在心里盘桓了千百遍的问题。
他问:“一生之耻……包括与我成亲吗?”
容衍偏头看他,低笑声中带着些奇异的语调:“我这一生最不堪的模样都在你面前,你不会以为我还会爱上你吧?”
“你管那叫不堪?”
“否则?取悦你、欢娱你的游戏?”
空气静了一静,容衍讥讽的唇角一寸一寸拉平,就在他想震碎衣袖离开时,宁长风突然抬头笃定地看向他:“我认为那叫相互扶持,共担风雨。”
容衍藏在宽大袖摆里的手指蜷紧了,就在他想要用更刻薄的话语反击回去时,拽着他袖子的手松开了,宁长风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到外间的曲廊上,背対他靠立在墙边,只听到他强作镇定的声音传来。
“你没想明白,我不跟你谈。”
容衍神经质地扯了扯唇角,最终什么都没说,掀帘进了里间。
几息后,里头传来“咚”一声重响,似乎有人在里面摔倒了,宁长风眉梢跟着一跳,强行被他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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