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若有来世......我们几个还是不要再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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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太子成了天子,却依然记得那天父皇送走皇后,难得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把一封圣旨塞进他手里。
后来他悄悄打开看,发现那是一封册封萧嫣为公主的诏书,若将来有一天这位做过皇后的姑娘过得不快乐,她还可以是大梁尊贵的公主。
小太子不明白这道圣旨的意义,段大人却告诉他。
“这是沈大人和陛下的赎罪。”
承德二十四年,太子登基后没多久,先帝突然病入膏肓,召他交代事宜。
他在床前哭的泪眼朦胧,却见床榻上他好像一生都没有快乐过的父皇勾着唇角,笑着呢喃道:
“沈子义,我来见你了。”
他正惊诧于听到前朝宰辅的名讳,却看到父皇的手垂下来,四周的宫人哭作一团。他却看见,父皇的手心里攥着一颗相思豆和一封信,落款的名字写着沈弃。
信上的字不多,读来却让人难过。
那封支撑着梁宴努力活下十年的信上写着:
“臣沈弃一生无愧于大梁百姓,无愧于天下江河,死而无憾。愿陛下受万民敬仰,千古流芳。
但沈子义此生,负梁宴诸多,难言爱意,惭愧于心。惟愿君能得一寝安眠,再得梦中相见。”
“黄泉路冷,梁宴,我不想一个人先走。我们来世做一对永远不分离的璧人,好不好。”
“岁晚青山路,白首期同归。”
新皇沉默地看完那封信,连同太医诊断出来先帝是服毒自尽的单子一道,烧尽在烛火里。
他望向宫墙那棵早已枯死的桃树。
许是他哭了太久,连眼前的事物都变得不清楚,他竟模糊间感觉,那枯树上长出了新的枝丫。
但新皇想,他的父皇此刻赴往黄泉,应当是笑的极为开心的吧。
风刮了起来,枯树的枝丫沙沙作响。
“我自将心向风提,遥寄相思至鸢西。”
还好,他们相逢在春日里。
第83章 番外四 秋风归来时(姜湘篇)
阴曹地府其实并没有人间的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可怕。
奈何桥下是延绵不尽的忘川水,虽然谈不上清澈,但黑沉的缓慢水流也绝不像民间传言里那般是用人的鲜血注成的河。离她不远的地方有座拱桥,桥体看上去不长,却有一半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看不真切。
见她一直伸长了脖子看那座桥,给她引路的好心鬼差解释道:“那就是孟婆桥,一会你去孟婆那里喝完汤,走过那座桥,前尘往事皆忘却,便可投胎转世了。”
“前尘往事皆忘却......”姜湘顿住了脚步,犹豫着抬头望向鬼差,问道:“那......下辈子我还能遇到自己想见的人吗?”
鬼差摇摇头,看着生死簿上姜湘死去的年纪,叹了口气,似是不忍,又说道:“前尘往事都忘了,也就没有自己想见的人了。生死有命,姑娘还是寄希望于下辈子投个好胎,少些遗憾吧。”
鬼差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遇不到了。
这辈子已死,下辈子那就是下辈子人的事,哪怕遇到了这辈子想见的人,也只能落得个擦肩而过,对面不相识的地步,又何必呢。
姜湘的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可是我还没有报答宰辅大人的恩情呢,我还没来得及......跟那书呆子道个别呢。”
鬼差却不再应答,只摇着头,沉默地带着姜湘往奈何桥的方向走。
奈何桥前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红艳艳的煞是好看。姜湘低着头,边看花边小步的往前踱。短短一截路,硬是被她走出了天堑一般的距离,任凭鬼差如何催促也不肯加快脚步。
没办法,鬼差只能跟不远处站在奈何桥前的熟人打招呼:“任兄,又是一个跟你一样不想忘记前尘往事的人,你来劝劝?”
姜湘循着声音抬起头,正好望进对面之人的眼里。
对面的人原本带着笑望向鬼差,一句“无常大人就别打趣我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在瞥向姜湘的余光中骤然愣住。
他的口张了又张,在对面人的脸上看了又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言语无法表达他的情绪,于是他扯着嘴角要笑,却又在下一秒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一幕呢?
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满心欢喜要嫁给心上人的小姑娘,没有死亡、没有仇恨、没有日复一日困住她的深宫,也没有不见天日的孤独。她只是欣喜地沉睡在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如今乍一睁眼。
——心上人就在她眼前。
地府里有一个百年来的大傻瓜。
每一个鬼都认识他。
他早早的就因为悲伤过度身殒,来到地府后却不肯投胎,也不肯喝孟婆汤,整日就站在奈何桥头前,跟孟婆一起看着这地府来来往往的鬼魂。
鬼差赶不走他,无常劝不动他,后来连阎王都亲自来了一趟,可这鬼就是铁了心,哪怕要被扔进油锅里也不肯转世投胎,忘记前尘过往。
这鬼一介书生模样,看着文文弱弱的,却是个性子执拗的,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在奈何桥前站一整天,就是嘴里神神叨叨地呢喃着:“我在等我娘子,我们约好了的。”
久而久之,地府里的鬼也都知道,这位叫任良风的公子有一个极其恩爱的娘子,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他二人没能等来白首以沫,生前约定好了要在奈何桥前等彼此,一起去投胎。
可是听过他讲述的人都会叹一口气,不说缘由,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个死在任良风前面的人,怕是早就来过了地府前往了轮回,哪怕你在这里等上千年万年,又如何能等到一个早就把你忘了的人呢。
任良风不听。
他就像是一个缺了一根筋的傻子,除了他口中的娘子,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值得他在意。
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
地府来来往往的鬼换了又换,多少有心结的鬼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放下了一切,前往了轮回。
唯独任良风。
他一点都不像他的名字,他做不了来去自由的风,反而成了一块屹立不倒的石,任凭时间再怎么流转,他都笨拙的、坚定的等在原地。
等一个谁都觉得不会再相见的人。
而这百年来也鲜少有鬼知道,任良风要等的这位娘子,其实从未跟他拜过高堂。
他的小新娘死在了嫁给他的前夜,死在了憧憬却无法实现的梦里。
死了一百年。
这一百年星河斗转、沧海桑田,任良风守在奈何桥前,见惯了生死,看淡了人心,也见识了太多誓言如烟灭。
人人都笑他傻,笑他痴。
任良风总是云淡风轻地摇摇头,然后丝毫不改地站在桥前。
可就在这百年后的这一天。
平淡的像一汪不会流动的水的这一天。
有人从生死的交界处出来,还和当年一样爱冲着他笑,眼里却含了一汪汹涌流出的水,喊他道:
“书呆子......”
那个姑娘一如他百年前初见她时笑的那般明艳,戴着夺目的朱钗,一摇一晃,奔进他百年来思念如注的海里。
芳华乍现。
一如当年。
姜湘眉梢带着笑,眼底却是止也止不住泪意。她站在原地喊任良风书呆子,那个书呆子就裹挟着风跑来抱住她。
死死地把她抱在怀里。
他们是百年来日日夜夜放在心上作疼的朱砂痣,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故人,是不需要怀疑也不会认错的人。
可姜湘想,
宰辅大人,怎么明明我得偿所愿了,心口却这么疼呢?
原来百年来的执念得到实现时,人最大的感受不是快乐,而是难过。
仿佛那些看似无忧无虑早已释怀的面具被人一把扯下,只留下内里那个苦了许多年,却连哭都没人哭的自己。
于是这个百年来仿佛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甚至已经可以保护别人的女鬼,像是一个摔倒被人扶起来揉了一把头的小姑娘,在心上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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