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视着莫成意平淡的面孔,突然察觉出来了不对。
这人与手足无措的自己不同,莫成意对这一刻的到来早有打算,他打算了什么?
莫成意冷清萧索的脸上没有什么突出的神情,他抬起下巴看萧明潇,忽然笑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幸好你真的好了。”
“我带来了霜寒。”
……是了,这人带霜寒,意思便是要将剑还他,与他一刀两断。
若莫成意不是他的徒弟,前尘往事他都不必再过问。
这样也好,免得他清理门户了。
很好的提议,可萧明潇还是心梗阻,面上冷道:“你将霜寒还给我也好,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过问你的去向,只是往后你若是再杀人,我也不会再为你让步。”
忆起莫成意前不久才屠光了武当满门,前不久更是以武当派掌门的身份成为了武林盟主。
萧明潇更是弯唇勉强地补缀:“你当武林盟主,我做峨眉派掌门,以后还是免不了打交道,我看我们完全可以当做不认识彼此,恩怨全部一笔勾销,这样往后还好相与。”
莫成意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无奈纵容的笑,长眸盯着萧明潇脚踝上被擦出血点子的地方,轻声说:“恩怨全部一笔勾销,有可能吗?师父心善却教出了我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徒弟,我杀了那么多人,师父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我吧?”
就算分开,以萧明潇的秉性,仍然会将他当作自己的徒弟。
萧明潇自己说过的,师徒永远分不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杀了人,萧明潇便也觉得自己手上沾满鲜血。若是不加以处置,萧明潇日后夜不能寐。
萧明潇阖眼吐出一口气:“我不想和你吵,就这样吧,我们以后别见了。”
他起身披上了衣服,能自理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妙,萧明潇既轻松又被一种不可言的疲惫席卷。
要回峨眉山吗?不知为何,他已经不想再回峨眉山了。
不想做峨眉派的掌门,也不想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江湖。他无欲无求,甚至有十分的冲动找个道观出家,从此与红尘相隔,与江湖挥手作别。
至于为何想找个道观出家……大概是因为当初姜婵给他念的《清净经》,他对于俗世没有半分向往,不如出了这个山头找个道观去住。
打定了这个主意,萧明潇竟真的决定出家。
萧明潇伸手解掉莫成意帮他扎头发的发带,长发如瀑披散,散在他月白衣衫的肩背上,他脖子被自个儿的长发弄得有些痒,不知道这段时日怎么了,也许是成天躺着,身子不动的缘故,稍微有些外界的刺激,身体上的反应就很明显。
萧明潇歪了歪脖子,将长发撇到一边去,使劲用手心揉搓方才瘙痒的地方,揉出热度来。
他顺手将发带物归原主,塞莫成意手里。接着,没什么好说的,该走了。
他想走,某些人却不想让他走。
手臂被猛地一扯,萧明潇的步调便紊乱了。
他这种人天性就不平静,他的平静全是假的,莫成意不做这种神似挽留的举动他可能还能全须全尾冷淡离场,可莫成意扯扯他,当时一股委屈霍然涌上他心头。
萧明潇不懂,莫成意自己想的馊主意,说要和他一刀两断,好啊那他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过了怎么的?现在这又是闹哪出?
萧明潇当即强忍怒意说话:“一刀两断是你提的,莫成意,我没有你聪明可我也不是傻子,受不了天天被你一出又一出的耍来耍去。我很感激你这段时日对我的关照,你确实对我是仁至义尽,可我对你又何尝不是?从小到大我干什么不是把你放在第一位,不提喜不喜欢的事,我也是把你当亲弟弟相与,你何必这样折腾我?有话直说,我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莫成意不吭声,霜寒凄凛凛地在他手心躺着,他掰开萧明潇的五指,将霜寒的剑柄塞进萧明潇手心,再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手指按在剑柄上,裹着他的右手,握紧。
好像在教他怎么握剑。
萧明潇的怒火很容易便被莫成意浇没了,冷意沿着他的骨节攀升,一种不敢确认的猜测陡然出现,托莫成意的福,萧明潇终于领教什么叫遍体生寒。
这个姿势,他正对着莫成意,最适合拔剑相向。
“我不想和你打。”萧明潇张了唇,又合上唇,在空气中尝到了若有似无的苦涩,他虚张声势地放大了点声音,“霜寒我要来也没用,全天下那么多把好剑我不缺这一把,你自己留着做个纪念,不喜欢就,自己扔了吧。”
只是别当着他的面扔。
算了,也就一把剑,不值什么钱,莫成意想怎么样都行吧。他管不着了。
萧明潇皱着眉,作势将霜寒还给莫成意,莫成意听了他的话,仍旧执拗地将手覆在他的手上。
“你有话快说,我要走了。”他语气急促地催着莫成意,仿佛再在这个地方留一会儿他的命都能没了。
莫成意握着他的手,忽然纵着霜寒朝自己的脖颈而去,那动作行如流水,好似早已在心中演了千百遍。
青年将霜寒横在了自己脖颈旁,以一种极冷静的姿态观摩着萧明潇愣怔的神情,垂下眼笑了一下:“师父现在可以替天行道了,我这条命是师父捡来的,做了那么多错事,总该给师父一个交代。”
剑在脖颈上刮了长长一条,刀刃破开薄薄的肌肤割进去了一些,血珠渗在细细的毫毛之上,分外扎眼。那种猝然降临的疼痛萧明潇体会过,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
可知道他见不得别人痛的莫成意非要逼着他再度亲临这种疼痛。
他不但要逼迫萧明潇亲眼看见这骇人的情景,说出的话更加咄咄逼人:“潇潇不杀我就只能原谅我了,不然往后日子要怎么过呢?你留我活着,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我?你不杀我,那你就只能接受我了。”
师父和潇潇两重身份在莫成意这里向来分得清,他想借此偿还他欠师父的账,却是在逼迫喜欢他的善良潇潇做出选择。
无论萧明潇做出什么抉择,他都得逞了。
如果萧明潇选了杀他,他就还了师父的债,若萧明潇选了不杀他,他就能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一箭双雕。
这是莫成意第一次算计到萧明潇头上,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
原来莫成意的本事和能耐不仅是能用在外人身上,在他身上也能用啊。
这些天方夜谭的话,是威胁吧,怎么,就偏要他选吗?萧明潇收了呆愣,克制心头泛起的疼痛推开莫成意,面无表情地当着他的面亲手将剑刃掰得稀碎。
莫成意还以为自己得逞,薄红的脸上微含笑意,墨丝凌乱,有着苍白肌肤的脖颈上血珠不断。那伤口是很痛的,更何况还在脖颈上。他伸手捂着脖颈上的伤处,还未察觉到不对,只是一味诉苦:“师父,我好疼。”
他在赌,赌萧明潇心疼他,赌萧明潇会朝他走过来。
事与愿违,萧明潇并没有像莫成意想象中那般妥协,骂骂咧咧地接受他、原谅他。
萧明潇没有那么任人揉搓的善良了,他冷漠丢掉手中那些被掰碎的刀片,与莫成意隔着很远的距离,上上下下重新看了他好几遍,眉眼上挂出倦怠的笑:“莫成意,我不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你,可是我没想过你可以对自己这么狠,又对我这么狠。”
莫成意要他选,他偏不选。
萧明潇干脆利落地走了。
莫成意脸上失去了笑容,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萧明潇反悔,等萧明潇返过来找他。
萧明潇都说了,他们两个分不开的,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等了一炷香他才意识到,萧明潇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
不顾脖子上那道伤口,也没管之前料理好的诸多杂物,他翻身从山崖上纵身跃下。
朝廷官兵还剩三支在下守着,几十个人都在打瞌睡,见他下来大喊道:“莫成意下来了!追!”
莫成意脸色晦暗,压根没把下面那群人放在眼里,他左右环顾,向外出了这座偏僻的山旮旯,依旧摸不准萧明潇会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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