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到如今,裴怀恩来了是送死, 多半要跟他死一块,即便有幸死里逃生,往后也会暴露。这样一想,李熙倒宁愿自己在做梦。
但是很快的,李熙就没功夫瞎想了,因为来人忽然俯身,缠绵地吻住了他的唇。
须臾滚烫气息扑面,李熙舌头底下还压着一片薄薄的刀,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心说这他妈是有病吧!都啥时候了还亲?做春梦也不该是这么个春法儿!
但来人却不管这许多,也不放过他,只在和他点到为止地碰了碰嘴唇后,把手指往他嘴里伸,轻车熟路摸出他藏在口中的小刀片。
然后在他还来不及开口抗议的间隙,又一把掐住他腮帮,恶狠狠地低头同他继续亲吻,把舌头也搅进他嘴里。
有蛊毒的牵制,由于没想过李熙还能逃,淮王因为厌恶,总会把李熙扔到自己的视线之外,或是随便哪个偏僻的角落,这就导致即使看守李熙的士兵出了事,也不会立刻被发现。
而来人似乎便是看准了这点,因为知道淮王的人暂时不会来,就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变得偏偏要在这生死关头,将自己这段时间对李熙的浓烈思念,一股脑全化进眼前这个野蛮粗暴的亲吻里,以此来庆祝他们两个还能再活着见到。
来人吻技好,没过一会,李熙虽然心里仍骂骂咧咧的,但已经被亲得有点喘不上气。挣扎推搡间,李熙唯恐淮王和老五的人会来,下手没轻没重,干脆使劲去掰来人的小手指,逼得来人松手。
下一刻,李熙不再假装,他一下挣开捆在自己手腕上的绳索,又扯开蒙眼布条。
入眼是一身黑衣,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还有一双漂亮到好似天上碎星的眼睛。李熙见状不由得倒吸气,嘴唇尚且湿淋淋的泛着水光,明明两个人刚才还举止亲密,此刻却忽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来人果然是裴怀恩,千里迢迢,跋山涉水。
四目相对,裴怀恩看李熙这样,就故意打趣他,轻笑道:“怎么,没我在身边,你现在这么落魄了。”
李熙整个人还有些晕,怔怔看着前方,没回答。
不是……这不是梦。
再环顾四周,发现守在他身边的四个士兵果真全都被割了喉,滚烫血水淌了一地,已经蔓延到他脚下了。
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什么都说不出,李熙皱眉看裴怀恩身后,刹那的惊喜后,他变得又急又恼,甚至盖过了两个人骤然重逢的欢欣。
裴怀恩背后为什么没有人,他是自己来的吗?这地方离南月很近,又是山间小路,如果是孤身来,莫说是救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算算时辰,巡逻的人很快就会到,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光杀这几个南月兵有屁用!
来不及叙旧,李熙一把推开裴怀恩,脚底踉跄两下,弯腰捡起地上那些南月人的刀,眼神晦暗阴森,一言不发,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死战了。
结果那裴怀恩偏还不识趣,紧紧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和他说:“阿熙,你真是好聪明,被捆得这么严实还能留记号,若不是你那些记号——”
李熙听得烦不胜烦,骤然转回身,朝裴怀恩高声骂道:“……但我那些记号不是留给你!你这人怎么死到临头还不正经!”
话落,裴怀恩还是笑吟吟地瞧他,表情一点没变。
裴怀恩现在的这张假脸很瘦,看着有种商人的精明,尤其当他眉眼弯弯笑起来时,总会给人一种自己已经被他算计了的错觉。
李熙之前没见过裴怀恩用这张脸,被裴怀恩笑的心里发毛,不觉转过头。
却听裴怀恩紧接着对他说:“这就奇怪了,不是给我留,还能是给谁留的呢。”
“依着姚元靳和卫琳琅那性子,一定会沿南月大军撤退的方向追,走不进这山间小路。至于京都那边,现在除了我和玄鹄,可还没人知道你被俘的消息呢——所以阿熙,你就承认吧,就算把话说得再难听,你心里还是盼我来——因为你想我了。”
李熙:“……”
好嘴,现在发现也没那么想。
气愤归气愤,李熙还是从裴怀恩满嘴跑马车的调侃里抓到重点,立刻说:“卫琳琅和姚家,把我被俘的消息压下了。”
裴怀恩闻言便点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是,他们两个很聪明,知道只要一天没听到淮王回到南月的消息,就还有希望,否则他俩的罪过就大了。”
方才那些轻浮言,不过是用来哄着李熙,让李熙别再跟他那么苦大仇深的小手段,毕竟好不容易才找着人,他可不想跟李熙闹得好像九死一生了似的。
但现在李熙的注意力又回到正事上,已经不再纠结他为何要来,也没功夫和他吵这些,他自然就也认真了,不再像刚才那么嬉皮笑脸的。
一切闲话等回去续,现在最重要的是脱困。
这样想着,裴怀恩也跟着李熙捡起一把刀,听李熙问他,“玄鹄现在哪里?他来了吗?”
裴怀恩就说:“他没来,我暂时找不到能代替他的人,得留他本人在京中稳着,还要靠他替我打掩护,否则京中一次丢了两个人,其中还包括他,只要是稍微聪明点的,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到时你不一定回得去。”
李熙听罢有些失望,但很快就重新调整好情绪,轻声感叹道:“可惜了,我现在身中蛊毒,只要老五不死,我就不能走太远。换句话说,你现在想救我,就得想法子帮我杀老五,但他们人多,这事听起来有些难,如果有玄鹄在,我们的胜算就还能再多一分,否则……否则再往前就是南月边境,今夜不成功,便成仁,就算你没来,我原本也打算搏一搏。”
只要先跑回去,把性命保住,事情就总有转机,至于此后该怎么对南月,怎么化解他和淮王之间的血仇,这恐怕只有大罗神仙才知道,反正他想不到。
正出神时,没料裴怀恩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贴在他身后,伸手用力把他抱了个满怀。
“……阿熙,放松些,不要害怕。”像是看出了李熙的草木皆兵,裴怀恩出声安抚他,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温声说:“玄鹄虽然没来,但我可从没说过,我是一个人来这儿的。”
适才藏在林间的时候,裴怀恩看李熙身边守卫不多,也没什么人管,就知道李熙身上大约有猫腻,惹得南月人不怕他真逃了。
但事到如今,光杀一个老五有什么用?难道等回京后,还能让长澹和南月继续打仗吗?那要打到什么猴年马月去?
但李熙这会太想不开,显然没把裴怀恩的软语安慰当真,闻言只随意拍了拍裴怀恩的手,侧首对他笑道:“好了,不要再宽慰我了,你区区一个员外郎,身边还能有什么人?有说这些闲话的功夫,还是赶快帮我想想怎么杀老五。”
顿了顿,语气越发冰冷。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不派很多人看着我?他们是在等我逃,是想看我垂死挣扎却不得解脱的模样,这样的把戏,我先前已经见识过好几次,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怀恩出言打断。
“……但你这次不会再失败,我真带了人来,你不要怕。”裴怀恩紧紧攥住李熙的手,无比认真道,“我是为了尽快找到你,才要轻装简行,孤身赶来,路上已经跑死了好几匹马。所以阿熙,你听我的话,别去和他们硬碰硬,先和我躲起来,等到天一亮,我们就有救了,你知道我总会给自己留后手。”
李熙诧异极了,没忍住瞪大眼,倏地回头道:“你哪来的人?裴怀恩!裴怀恩!你手里到底还有多少人?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裴怀恩听罢却只说:“阿熙,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等我们脱了困,我再一五一十地同你讲好不好?我……我并非哄你开心,我是真有赢过他们的把握,但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虽然我们人不多,却一定管用,因为我已喊他们带了人证来,天亮就能到。”
“阿熙,你知道吗?多亏我消息灵通,及时查到淮王的小儿子李庆,其实还没死,所以只要你先跟我走,只要我们能坚持到天亮,那些跟在淮王身边的人,就全都是我们的帮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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