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云春丽就要抹眼泪儿的哭嚎起来,陆景山知道,大致就是哭自己死去的爹,哭自己命苦儿子不听话之类的。
陆景山任凭他娘在一边哭骂,自己坐到了木桌边上,从土碗里捡起一张烙饼卷上一些荠菜之类的就开始吃了起来,将碗里的玉米糁面汤喝的呼呼作响。
看儿子吃的这么起劲也不管自己,云春丽哭了会儿觉得没意思,自顾自的爬起来了。
“我不管,他必须得留下,就算是帮家里做活儿,也要把这一两银子赚起来了才能走。”云春丽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
陆景山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才缓缓说道:“娘,你可以把他留下帮你做活儿,但是就别想让他嫁我了,我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情,都是穷苦人,遇见我也是他的造化,咱就当积德行善了。”
云春丽拉着脸不肯跟儿子说话,陆景山索性将这人的经历说了一遍,他知道自家娘刀子嘴豆腐心。
果然,听完后,云春丽的眼神都柔和下来了,心有触动:“这孩子倒是个好的,就是命苦。”不愿意进烟花之地,敢从楼上跳下来,这副身骨就不俗。
陆景山见他娘已经软了下来,知道她已经被说动了,“娘,你不是说生了我之后,还怀过一个小哥儿吗如果生下来,怕是也跟他一样大吧。”
每次提起这件事,云春丽就抹泪,“当时怀那胎的时候,遭了洪水,地里庄稼都没了,只能去挖野菜,那会儿我已经六个月的身子了,山上湿滑,我下坡的时候就滚了下来,等你爹拉住我的时候,我身下都流了一摊的血了,从那之后,我就生不了了,也没能再给你添个弟弟妹妹,每次提起这个,你爹就愧的很,每次都要念,不该让我跟着一起去。”
陆景山低哄着自家娘,云春丽低泣了一会儿,抹了眼泪,决定道:“既然他是你救回来的,那就表示跟咱们家有缘,好歹是条命,算是给你地底下的爹积德了,他身体养好后,是去是留,都看他自己的意愿。”
陆景山点头,两人快速吃过饭晚饭,云春丽从柜子里找出了陆景山之前的衣服,尺寸稍微小一些,然后又叫陆景山去厨房烧水,她要给这小哥儿拾掇拾掇。
陆景山麻利的去房檐下抱了一捆柴,借着夜色就在院子里劈了,然后去缸里舀了一桶水,倒在锅里,灶膛里添了几把柴,将火烧的足够旺。
云春丽在房里先将小哥儿打结在一块儿的头发一一捋顺,不能解开的乱发用剪子给挑了,别说这小哥儿一头黑发长的乌黑又浓密。
“娘,水烧好了。”陆景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哎,搁桌上吧,我待会儿好好给他擦擦。”
陆景山放下水就关门出去了,小哥儿洗澡,他当然要出来,顺势提来一根木凳就坐在门口,今晚的月色亮,照的院子都亮堂堂的,村里的狗时不时吠几声,陆景山阖目靠在门框上。
他娘在屋里就叫了起来,陆景山倏的站起身就想要冲进去,可一想到屋里还有个洗澡的哥儿,又自己退了回来,隔着门喊他娘道:“娘,咋了”
屋里没应,又过了会儿,他娘把门打开了,手里拿着从小哥儿身上换下来的破烂衣衫。
“出什么事儿了”陆景山问。
他娘将破烂衣衫递给他,“这衣服不成了,你拿去灶里烧了,回来,我跟你说。”
陆景山接过衣服,转身回厨房扔进灶膛里烧了,才回到房里,他娘拉着他来到床边上。
“乖乖,娘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白净好看的小哥儿,怪不得人牙子愿意花十两买他。”
陆景山闻言,拿过桌上的油灯往床上一照,灯火微曳,昏暗的烛光也遮不住床上人姣好的面容。
细致的五官,眉眼如画,带着一股温润的细腻感,轮廓秀美,嘴唇小巧。
陆景山一时也看呆了,晃过神来,他连忙移开油灯,“川江府那地方富庶,天气温润,都说那里自古出美人。”
云春丽掩着嘴笑了笑,看自己的愣儿子,明显是花了眼,反正人是留下了,以后指不定能和自家儿子生出什么感情呢。
陆景山也没料到那人牙子竟不是唬自己的,没想到还真是个好看的小哥儿。
自己的炕让小哥儿睡了,陆景山只好去将柴房收拾了一下,在那里搭了一个简易的木床,铺上被褥将就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日喝的药的缘故,小哥儿在陆景山家一直昏睡了五天,
见人迟迟未醒,陆景山计划着将菜地里的土翻完就去趟张老家,问问人怎么还不醒,别又出什么状况。
当他挑着畚箕回家的时候,他娘正坐在院子里倒药渣,见儿子回来了,喜上眉梢道:“景山,你买回来的那个小哥儿,醒了!”
醒了人更好看,还跟她说了几句话咧,语音温软,听的就让人舒服。
陆景山挑了下眉毛,将畚箕放到了檐下对云春丽道:“那我去看看。”刚要进去看人,又想到自己刚挖完泥回来,又转身去了厨房,用瓜瓢舀了点水倒进木盆里,洗了脸和手。
云春丽默不作声的看着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儿子突然变得讲究起来,想来自家儿子也对这小哥儿有点意思,日子久了,谁说得准呢。
陆景山推门进去的时候,床上的小哥儿正靠着柜子半坐在炕上,窗外的太阳照射进来,投射在他的脸和脖颈上,衬的人皮肤更加白皙细腻,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陆景山愣了下,突然不知道自己手该往哪儿放了,小哥儿的视线看了过来,他脸色还略微苍白,气色还未恢复,可他也是极好看的。
“你醒了啊”陆景山干巴巴道。
小哥儿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要掀被下地,陆景山一看,连忙上前阻止人。
“你先别动!就算要走,也得等身体好了再走啊!”
小哥儿作势要跪谢他,被陆景山摁住了,“你好好躺着,躺着。”
小哥儿重新躺回炕上后,陆景山忙收回自己的手,觉得自己刚刚不该碰他胳膊的,像是沾了人的便宜。
“我知道是你救的我。”小哥儿说话的声音清婉脆响,像是外面枝头上的百灵鸟一样。
陆景山啊了两声,“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养病。”他从小就很少跟姑娘哥儿接触,后来去了军营,那里更是连蚊子都是公的,也倒是听那些老兵时常说荤话,但他现在跟这小哥儿待在一起,他整个人都是绷着的,连脚往哪里转都不知道。
小哥儿轻轻笑了笑,“我叫季离,谢谢你救了我,我愿意报答你。”
季离的母亲年轻时家道中落,母亲被变卖到烟尘之地,因为有几分姿色,被当地一户茶庄地主看上了,买了回去养在院子里做了小妾,生下了季离,前年母亲生病去了,今年年初当家家主,也就是季离的父亲,患了绝症很快的去世了,大娘子揽过大权把持家中一切大小事,包括他们这些庶子庶女。
稽朝规定,正妻所出的嫡子嫡女才有继承家业入族谱的资格,妾室所生子女如同奴仆,生死全捏在家中正妻的手中。
季离遇到的那家大娘子泼辣善妒,老爷在世时风流成性,时常流连烟花巷柳,常添妾室,几乎不到她房里来对她没有半分好脸色,因此她心里也是极其怨恨这些妾室连同这些妾室所生之子的。
所以,当她手握大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发卖妾室和庶子庶女,季离就是这样被卖出来的,只是旁的庶子庶女都是贩去做了奴仆仆役,他被留在了最后卖去了青楼。
他原以为从楼上跳下来就可以一死百了,结果没有摔死,又被人贩子扔在船舱内带着一路颠沛流离来了北苍府,人牙子不肯花钱替他医治,又不肯放走他,季离以为自己的结局无非就这样被活活耗死,没想到。
眼前这个男人救了他,虽说是个条件贫苦的农户,但好歹也是个正经人家,这汉子看起来虽说是匪气可怕了些,但既然愿意买回自己又替自己医治,想来也是心好的。
隐隐约约间,他还记得大夫在给自己治腿的时候,咬了这男人一口,他就那么好脾气的任自己咬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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