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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逝皆随风 (下)(43)

作者:骷髅回坟 时间:2017-09-06 10:40:20 标签: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子懿将编好的织鸟轻轻的放在黄土堆前。

  “子懿过些日子让人来替陆叔整理一下。”子懿浅笑道:“子懿很好,陆叔不必担心。”

  直至薄暮冥冥,子懿才起了身,他的衣衫与发微湿,此刻已觉得寒凉。

  雨虽停可天边依然是重重灰色密云,阴暗的天色让深山萧林中显得阴郁沉沉,可那灰暗的天际却微微泛着光。

  柔和的光,被雨洗涤得澄清又有些缥缈。

  

  第143章

  

  秋高气爽,天边只有几缕纱云,日头暖而不热,子懿倚坐在水榭栏杆上晒太阳。到了午时,日头中天,他陪孩子们吃过饭,便让人搬了卧榻,置于自个院中,取了本医书躺在上头慢慢读。

  没看一会子懿便觉得有些困倦了,他放下书卷,却坐了起来。起身拢了拢微微敞开的衣襟,出了府。

  街道熙攘,人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让都城繁盛热闹,路旁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茶坊酒肆座无虚席,牛车马车川流不息,仿佛一年前那场如地狱烈火的灾难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让人遗忘。

  茶楼上,雅间内,尧宜铮一手拿着棋谱,一手照着棋谱摆着棋子,似乎沉迷其中乐不思蜀,对面身着月牙白袍的子懿坐下了都未察觉。

  子懿也不在意,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下嘴,秋日有些干燥。

  “啧,这残局真搞不懂。”尧宜铮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棋谱,他一个江湖浪子一生手中只握三尺长剑,何曾像那些个文人一般品茶做诗,下棋弹琴。

  子懿似笑非笑道:“尧阁主何时有此闲情雅致在这儿研究棋谱?”

  尧宜铮这才将埋进棋谱里的头抬了起来,立即凑过子懿身边,将棋谱摆在子懿面前,烦躁道:“这局怎么破?”

  子懿含着笑意垂眸看了眼,好笑道:“子懿棋艺不湛,尧阁主可以到隔壁雅间问问那些文人才子。”

  尧宜铮悻悻的将本子收了回来,合上丢在了一边:“我也就是无聊玩玩,不过看懂了些门道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子懿笑意更深,举起茶盏抿了口。

  尧宜铮抓了个桌上的瓜果啃了起来,转头望了眼窗外的大道上,嘴里边嚼边道:“这余测文来书说,刘夫人今日便到宇都,等了这么久也没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许是脚程慢了些。”

  尧宜铮吊儿郎当的站在窗边,道:“其实公子不必亲自见她,毕竟是四公子有恩于她。”

  子懿轻笑:“我覆她国,却留了她性命,你却说我有恩于她。”

  尧宜铮觉得嘴里吃不出味道了,将剩下的半个果子扔回了盘子里,道:“四公子,留了一个不想死的人的性命,于她不是恩?”

  子懿那双眸子淡如水,不露一丝情绪:“杀伐屠戮,哪里有什么是对的。”

  尧宜铮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了安泽恒已平反的事。“我道四公子性子寡淡凉薄,平时总是不显声露色,可不想四公子还是心,最后二皇子能平冤,尧宜铮感激不尽。”

  子懿笑了笑,道:“尧宜铮?”

  “属下在。”子懿的笑让尧宜铮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子懿悠悠品着茶,“子懿做的,理所应当。”

  且不说是被陷害冤枉,就说安泽恒待他的这些年,也理应让他为安泽恒做些事。

  那桌上的棋盘上还摆着尧宜铮方才照着棋谱摆的棋局,子懿无事便在那研究了起来,尧宜铮则站窗旁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不想打扰子懿。

  子懿捻着棋子头也不抬道:“将那本名册烧了。”

  尧宜铮惊讶的回头看着子懿,那册子上的名单全是二皇子的心血。起初的那几年,二皇子才起步有多难他亲眼所见的,虽然用了许多不齿的手段,但那时候真的没有办法。当时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辛,直到势力起来了,能制衡了才稍好了些。

  仿佛看穿了尧宜铮的想法,子懿话语淡淡面上却有些凝重道:“那本名册留下来是祸患。”

  尧宜铮何尝不知,那些册子上的人基本互不认识,若是册子遗失被有心人得到,且不说后果如何,只怕那些册子上的人都要遭殃。毕竟那些官员并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人,更何况那些势力本就是为了给二皇子平反备的,实在没必要受这个无妄之灾。

  半晌后尧宜铮心中有些不甘还是应道:“是。”

  子懿微微颔首,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尧宜铮收拾情绪后才去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妇人,衣着并不十分华丽却带着雍容的气质,她让随行的丫鬟等在了茶楼外。

  子懿起身以示礼,那妇人则朝子懿福了身。

  “四公子别来无恙。”

  “刘夫人路途劳顿,其实不必特意来都城。”子懿替刘夫人倒了杯茶,这并不是他客气,是他认为确实没什么必要。

  “妾身只是随着夫君行商至此,所以顺道来看望一下四公子。”刘夫人虽是一商人妻子,说着谦下的敬语,可坐着时却依然难掩一身威仪,浑然天成,毫不做作。她又道:“当年梁亡,幸得将军留妾身与子的性命,又为妾身寻了后路……这几年妾身一直想当面亲自答谢四公子,可四公子总是有事……好在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报答四公子的恩德。”

  当年子懿不仅饶了他们母子俩性命,还替她安排了新身份,虽不比宫中荣华富贵但也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不必忧愁。她看得也很开,即使不是安子懿来亡梁国也会是别的将军,在那样的穷途末路里,安子懿给了他们母子一片光明,她该感激。

  所以余测文要替子懿起兵却又没有由头而来找她的时候,她答应出面,让军队有了复国的名头才能对夏王朝更具威胁力。

  子懿垂下眼睑,避开了那些话题:“令郎可还好?”

  或许是母性天性,说到儿子也刘夫人苟肃的脸上绽了笑容,仿佛之前的沉闷一扫而空:“我让他随了刘家姓,也改了名,现今钟跟着钟离先生游历四方了,前会儿中秋回来的时候,个儿高了,人也黑了,见识也长了,钟离先生不亏为当世名师。”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好像有些过了,刘夫人收了声,有些尴尬。

  子懿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他的眸子里却有一闪而过的羡慕和悲伤。

  突然的安静让刘夫人有些不自在,她试探的问道:“四公子一定觉得很是无趣吧?”

  “怎会?”一个优秀的孩子总是能让自己的父母自豪骄傲的。

  “我有听闻平成王之事……”刘夫人犹豫着说道,虽然此事已经过了将近一年可却找不到什么好的措辞:“希望四公子保重身子。”

  子懿笑了一声:“刘夫人放心,虽生死有命,但子懿不会轻易死掉。”

  安子徵应诏承袭回都的第一件事便是大闹了镇北将军府。他在陆华山上消息闭锁,等到黄门送来诏书,他才得知了山下已翻天覆地了。

  这三王子已是平成王,府上小厮都是子懿亲挑的老实人,除了木义云还没人敢上前制住这个在府上乱砸东西的王爷。

  这安子徵虽力大,但木义云力也不小,两人打起来也是不相上下。只是姜自然还是老的辣,与木义云比起来,安子徵虽功夫不错但到底没有经过太多历练,还是嫩了点。

  安子徵被木义云制住按在地上后大骂道:“你这护卫放肆,竟然耍诈!”本是势均力敌的,这木义云突然示弱他还以为他赢了,谁知他一松懈立即就被木义云反扑了。

  木义云哈哈大笑:“平成王一世英明,怎么有你这么耿直的儿子?兵不厌诈没学过?”战场上只管赢,哪里管什么道义,他们将领肩上不仅担负着胜负还有整支军队的性命,担子重自然会想方设法的赢。

  安子徵气得脸又红又白,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只吼道:“你小小一个护卫,放肆!”

  木义云依然将安子徵制得死死的,道:“那没办法,小王爷,你闹的不仅是镇北将军的府邸,也是澜熙王的府邸。虽然大家都是亲王,但你也知道澜熙王一身功绩,是大夏的功臣。”言下之意就是安子徵无功不过一个世袭小王爷罢了,怎能跟自家小公子比?再说了他家小公子从来不摆架子。

  安子徵这会是气得满脸通红,他喊道:“你还好意思说?这安子懿为了立功不择手段,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不管不顾!这种不孝之人就是立下不世功勋又有何值得赞颂的?”

  木义云收了笑意沉下了脸,冷冷道:“一个对自己儿子百般苛责的父亲,又有何值得颂扬的?死了也是报应。”

  安子徵从愤怒变成了悲愤,甚至带上了哭腔:“父王对他再差也从未舍得要他性命。从我懂事起,我就从未见过父王真正的开心过,直到安子懿从雪山回来,我才看到父王的笑容,此后父王已在尽力弥补那安子懿了,可安子懿根本就是个凉薄之人!”

  仿佛觉得说得还不够,安子徵继续道:“父王若是无心就会一直将安子懿关在地牢里,就不会让我偷听到王妃和我母妃的话,也不会让伺候我的婢女怂恿我,更不会让一个七岁的我轻易的混进守卫森严的地牢里!

  王府不缺书童陪读,不缺侍卫陪练,父王却偏让他安子懿跟着我们读书习武?呵呵,父王当时再恨,可潜意识里对安子懿还是上心的,否则安子懿在这么多年的苛责里早死了,凭什么能熬过这些年?”

  木义云一时怔愣,他见过小公子一身伤痕累累,也想过一个孩子哪里受得住十八年的刑罚,小公子能撑过来定是有人帮助的,可他从不觉得会是安晟。他讥笑道:“可笑。”

  “你不信?”

  “信,可我并不觉得安晟施的是恩,他只是不想一个可以发泄仇恨的孩子轻易死掉罢了。你敬爱你的父亲,自然偏向他。”木义云眼底都冷了下来了,他每每想起小公子身上的那些伤痕,他便觉得对当时还年幼的小公子苛责施刑实在令人发指。

  安子徵扭头不愿再与木义云说话,便看到了子懿不知何时就站在厅门外,安之若素的看着他们,眸中变幻莫测,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安子徵突然朝子懿发飙喊道:“父王尸骨无存,尸首连哪一具都不知道,皇陵里的衣冠到底有什么用!父王根本不能魂归故里?”

  

  第144章

  

  子懿面上无怒无喜,平静无波,好像他只是刚来,什么都没听到。他步入已是狼藉不堪的大厅内,摆手让木义云松了对安子徵的钳制又将人扶了起来,道:“木大哥,送客。”

  安子徵狼狈起身,还以为子懿要说些愧疚道歉忏悔的话,突如其来的送客让他几乎咬牙切齿,父王因这人而死,这人却没有半分难过!

  安子徵拔高了声调里带着痛恨道:“安子懿!你……”可他不会骂人,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子懿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理他,找了张干净的椅子坐了下来。沉默许久,安子徵稍微冷静了下来,说来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大哥走了,他气父王偏心安子懿,带着自个娘亲离开了都城去了那与世隔绝的陆华山上。心里虽然担心父王却置气不肯下山,本想若是有什么事会有人来告知,却不想快一年杳无音信,他更是生气,心道父王八成是把他给遗忘了,所以临走时让林中取了这么多银钱与他。这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谁曾想大半年过去后来人竟是带着圣旨来,宣告他归都承袭爵位。那太监宣完旨意还恭敬的喊了他一声平成王,让他连质疑的机会都没有。父王呢?不,他与娘亲怎么都不敢也不愿相信,甚至怀疑这传旨太监是假冒的。

  可当他们匆匆下山才知这一切是真的,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希冀也被扼杀了,原来父王给他银钱,让他走,让他与心爱女子成婚,父王所做的做的一切是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他与娘亲哭了许久,他错了,他当初不该走。就连这事都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不孝,连替父王守灵都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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