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BOSS(127)
既然如此,事情便变得简单了。
引君入瓮——杀!
来自异世界的魔君对陆修泽的杀意,就如同陆修泽对他的杀意一般, 无法折衷,不可调解。
然而那位魔君能抓住陆修泽因杀意露出的破绽,并以此将陆修泽引入陷阱,陆修泽如何不能以此反制?
陆修泽望着那嗡嗡作响的古怪长剑,露出了似是讥诮似是轻蔑的笑意。
“竟然将你淬炼过的法器与我留于一室,难道是吃定我要死在此处?何其傲慢!”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傲慢,才让陆修泽有机可乘,让陆修泽可以找到那二人真正的踪迹!
“就让我看看你们现在在何处罢!”
那长剑再度动了起来,携风雷之势袭向陆修泽。
它的速度的确很快,以陆修泽不带防护法器的习性,想要在陆修泽身上留下几个洞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事——但前提是,不被陆修泽捉住!
却见兔起鹘落间,那长剑再度从陆修泽左肩穿过,而陆修泽不躲不闪,只是在它穿透左肩的那一瞬间蓦然伸手,将它捉在手中,而后,那糅杂了狂暴的阳炎的神火燃起,将长剑牢牢困住,与此同时,陆修泽的神识也捉住了勾连在长剑上的那一丝真意,溯洄而上,亦不可思议的速度找到了世上另一位魔君的真正所在!
然而就在陆修泽瞧清那魔君所在之地的瞬间,那魔君也发现了陆修泽的存在,刹那间便切断了自己神识与长剑法器的勾连。
莒洲地道深处,陆修泽睁开眼,神识被切断前回返给他的那一幕画面,让他脸色难看至极。
“糟了!”
当陆修泽神识降临的那一刻,他立即意识到了魔君和神君身处之地——琨洲!
他们竟然在琨洲?
他们竟然去了琨洲!
为何是琨洲?
虽然在闻景离开莒洲时,二人的计划便是引蛇出洞,将来自镜面世界的两人引出,然而这个计划的效果绝不会这么快,闻道宗变故的风声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就传入那两人耳中……既然如此,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琨洲?
除非——
陆修泽心中蓦然一沉。
——闻道宗在这个只露出冰山一角的计划中的地位,比陆修泽二人想象得还要重得多!
那么,原本准备去往闻道宗的闻景,又该如何?
此时此刻,陆修泽只愿闻景还在南胜神泽,还在去往闻道宗的路上,而非……已经身处闻道宗内!
南胜神泽的另一端,在中部琨洲的西北处,那个名为禄城的城池,刚刚才因灵宝的消匿踪迹而送走了大片的修士,可很快的,在禄城最好的酒楼里,又有两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拾阶而上。
他们一人穿着青衣,一人穿着白衣,一身气息渺渺,如同仙人下凡,普一照面,就将酒楼众人震在原地,即便他们二人走进酒楼雅间,再也瞧不见身形了,酒楼之中也久久激不起一个声响。
良久,待到酒楼众人终于回过神来,那店小二也终于鼓起勇气,去招呼那二人不凡的客人时,雅间里一个带笑的声音却突然轻“咦”一声,笑道:“没想到,他竟还敢追过来。”
店小二一僵,心中惶恐,几乎以为里头的贵人是在说自己,可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啐了自己一口:你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贵人怎么可能注意到你?
可话虽如此,店小二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好奇,向雅间又靠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偏了偏头,想要听得更清楚,但却没想雅间的门无风自动,蓦然敞开,将他吓个亡魂直冒。
就在店小二双膝一软,想要下跪求饶时,里头那白衣的贵人笑眯眯地向他瞥了一眼,于是,在店小二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他已上前领了这位贵人的单子,又在他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双腿自动迈开,走下了楼。
直到店小二顺溜地将菜单报给厨房时,他心中仍在疑惑: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这件事,瞧得最清楚的,自然是回音,然而对于阿泽这将夺魂术大材小用的手段,回音已经见怪不怪了,或者说……早在很早之前,回音已经不会再对阿泽要求什么了。
所以,无论是那个法阵,那柄剑,还是这个店小二,回音都没有开口说过哪怕半句话。
……又或许……是因为他知晓,阿泽虽然恶劣,但却还留存最后的分寸,不会毫无缘故的大开杀戒?
因为他们不会死,所以他也不必阻止,不必叫阿泽再生更多的不快?
何其……伪善?
没错,这不正是伪善吗?
回音垂下眼,端起茶杯,那劣质茶叶泡出的茶水,一直苦到了他的心扉。
一旁的阿泽原本只是托腮瞧他,但是不知不觉的,阿泽的脸色也慢慢淡了,道:“你不高兴。”
回音道:“或许。”
阿泽道:“你为何不高兴?”
回音道:“也许是因为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阿泽道:“那你要如何才能高兴起来?”
回音顿了顿,看了阿泽一眼:“看到你活在这个世上。”
阿泽笑颜蓦然舒展,如同听到了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让那张本就好看的脸更是像会发光一般。
回音看着阿泽的笑,脸上也被带出了半分笑来,可这笑实在太浅太薄,只是惊鸿一现,便又沉入了那像是深海的眼睛里。
待到阿泽笑容终于微微敛起,回音开口道:“你为何半路易道来此?”
阿泽微微歪头,道:“我好像想起了什么——跟这里有关的事。”
这里吗?
回音从窗外探头向下望去,在瞧见客栈前的台阶时,他蓦然怔住了。
阿泽道:“好阿景,好阿音,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回音露出一个带着些微恍惚的笑意,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阿泽顿生兴致,向回音的方向倾过了身:“哦?当时是如何?”
回音定定地瞧着楼下,目光像是穿透了时间,看到了那熟悉的人与事,以致于脸上都浮出了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以前,当回音还叫做“闻景”的时候,当他还不是神君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一段糊里糊涂的恋情,有一个糊里糊涂的未婚妻。
那是回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又或是被那女孩喜欢上。而后,在经过一段穷追不舍后,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回应,得到了名正言顺站在回音身边的身份。可最后,她却又将这个身份舍弃了。
在她离开的时候,她对疑惑不解的回音说道:“我爱你,但你不爱我,甚至你接受我的理由,也只是因为不忍心瞧见我这般狼狈模样……我爱你的温柔,我更恨你的温柔,这就是我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你的原因,因为我若这时候离开你,你怕是会记着我一辈子吧?”
“那就记着我罢,带着对我的愧疚……永远……都不要忘了我……”
就像她说的那样,直到她离开的三年后,闻景依然无法忘记、无法对自己释怀。于是,在某一个晚上,他放任自己醉倒在酒楼阶前。
那个晚上,风冷,微雨。
轻润的雨丝从天而降,绵绵不断。
深夜的街道上,本只有他一人坐着,以夜色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
可当夜尽天明,雨却有增无减时,一个白衣人撑着伞,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自街道尽头走来,目不斜视,没有向阶前的人投去哪怕半眼。
但他却留下了伞。
偶然到极点的相遇,心血来潮的行为,和一个漫不经心的对视……构成了他一生爱恨开端。
世上绝大部分事发生时,其实并不如人们所想的那样惊天动地,反而如春雪初融般悄无声息……直到一切无法回转的狰狞显露、掀起惊涛骇浪时,人们才会在回首时蓦然惊醒,发现世间的一切其实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定论。
回音的笑容再次收敛起来,又一次陷入了回忆,又或是心中预见的未来。
阿泽讨厌这种被排开在一切之外的感觉,于是他也不再追问更早之前的事,而是刻意扬起了语调,想要引来回音的注意,道:“说起来,阿音是已经找着了狐妖吧?”
回音果然如阿泽所想,回过神来,瞧着阿泽,道:“是的。”
阿泽不满回音这样带着探究的注视,于是便带着报复一般的语调,道:“那魅仆是没用了?”
回音微顿:“没错。”
阿泽微微笑着,眼神渐冷,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它没用了,我杀了它,阿音应该也是不会怪我的吧?”
回音怔了怔,深深地看着阿泽,声音有些疲惫,道:“你……已经杀了它了吧。”
阿泽笑道:“果然瞒不过阿音……没办法啊,谁叫它竟敢随便靠近阿音,最后还要劳烦阿音去救它?这种没用的精怪,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回音垂下眼。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或许是在想那全心全意拜服于阿泽的魅仆最后死时的表情,又或许是在想那魅仆无法被谅解的罪行。
最后,回音淡淡道:“你高兴便好。”
“但我不高兴!”
却听一声巨响蓦然响起,阿泽起身,沉重的长桌被他拂袖挥开,砸在门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后,化作片片碎屑。
回音眉毛都没有动半点,而阿泽恨的便是他这样的波澜不惊。
阿泽逼上前去,掐着回音的下巴,迫使回音抬头瞧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哪里对我不满?你到底在看着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的表情?为什么总是这样看着他?
“你说!”
为什么像是在爱着他,却又远得让他捉不住?
“告诉我!”
为什么他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留下?
“说啊!!!”
即便是在暴怒中,阿泽依然强忍着,控制自己的力道,不愿自己伤及回音,然而回音身上似是有些变化已再无法逆转,使得阿泽这般轻微的动作,也依然在回音过分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青紫的淤痕,触目惊心。
但阿泽没有注意,回音也没有。
回音看着阿泽暴怒的脸,蓦然笑了起来,像是深海的眼睛里泛出了让阿泽无法读懂的情绪。
“抱歉……阿泽……”
“是我的错,是我来的太晚了……”
他来得太晚了,晚到魔君已经是魔君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相遇。
“所以……”
所以……不要介意。
——尽管一切都来不及了,可一切也快要结束了。
多年后的现在,当回音回首望去后,他终于明白,早在一开始,他就走入了一个永无尽头的怪圈。
他爱他,却更恨他。
就像是回音之于他曾经的未婚妻,就像是魔君之于回音。
这是走不出的怪圈,也是无法摆脱的绝望。
他对魔君的爱与恨,与日俱增,可当天柱崩毁,魔君当真死在回音面前时,他却终于明白,他是舍不得去恨他的。
于是他只能更深更苦痛地憎恨着自己。
无法解脱。
——直到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字数多了些,所以更得稍微晚了点
今天只有一更,大家晚安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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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长歌莫问亲亲的地雷~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结局胜利可望!
09.23.17.35
闻道宗闻道山上。
当闻景站在闻道山山顶, 看着山脚下被他动员起来的整个宗门的人,不由得再一次发出了感慨:“他在打理宗门事务上真的太厉害了……真的, 我都开始忍不住要佩服他了。”
一旁的莫言东忍不住笑道:“我若没有记错, 这一句话你怕是说了第十六遍了。”
闻景听闻,也忍不住笑道:“但平心而论,你难道不也觉得他很了不起吗?”
闻景还记得, 当他站在闻道宗主殿内,向座下的众长老宣布要对闻道宗进行再一次的迁宗时,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长老,无不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来。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众所周知,闻道宗乃是当年的择日宗与隐云宗合宗而来, 而新选址的宗门之地,与择日宗和隐云宗都概无关系, 因此对此刻的闻道宗门下长老和弟子而言, 他们每人几乎都经历了迁宗的那一刻,并且历历在目,如在昨日。
迁宗是一件慎重的事,若非历经大灾大难, 绝大部分宗门可能从开宗立派到满门尽绝的时候,都没有经历过迁宗这件事。
可谁能想到, 闻道宗不但迁宗了, 并且在十年后再一次决定迁宗……不必多瞧座下长老的脸色,闻景都能想到他们心中对这件事是有多么不赞同,多么想要冲上主座, 撬开闻景的脑袋摇摇看看里头是不是都是水。
可是叫闻景惊讶的是,并没有哪一个长老真的暴躁得冲上来拍着桌子同他大吼,又或者引发剧烈的争吵,又或者闻景能想象到的任何一种平静或暴怒的反对。于是,当闻景宣布迁宗的小半刻钟后,闻道宗的诸位长老非常冷静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令整个闻道宗的弟子都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一切应该带走的东西,冷静地进行迁宗之前的一切准备。
并且,更叫人诧异的是,从这件事的开头直到三天后的现在,闻景都没有听到半句抱怨与怨愤。
闻景觉得,这个时候,区区一句“惊讶”,已经无法再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在修士的世界里,宗门与国家可是大不相同,因为宗主绝不会是国君,而修士也不会是平民,所以哪怕是曾经那个闻景打理多年的择日宗,闻景也绝无法做到这般令行禁止的地步。
但那个人却做到了。
这让闻景不得不发自内心地佩服他,尽管以两人的立场而言,他们此刻应该是敌人才对。
而且夸夸那人也没什么不好——对于这一点,闻景心中十分理直气壮——反正那人也是很久以后的自己,夸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莫言东自然也看出了闻景这一点不太要脸的小心思,不由得笑意更深,道,“我已经开始后悔在你眼前夸他了。”
“晚了。”闻景狡黠道。
莫言东摇头轻笑,心情是多年来第一次这般轻松。
熟悉的人,熟悉的打趣,熟悉的相处……对于被迫避世近十年的莫言东来说,这实在是让他再怀念不过了。
但很快的,在莫言东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某处,遥遥地望见某个人时,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对于那个家伙,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莫言东问道。
闻景顺着莫言东的目光瞧去,却见在莫言东目光尽头、一处绿意盈盈的丛林中,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正趾高气昂地将一些本就忙碌的闻道宗弟子指使得团团转,待到有人忍无可忍地爆发,想要同那年轻人争辩几句时,那年轻人则会大笑着,毫不在意地给那出头鸟一顿痛揍,就好像他正等待着这一刻。
闻景微微皱眉,对这个人并不是很陌生,因为就在他成为“闻道宗宗主”的这几天里,这个年轻人总是想方设法地往他身边凑。
闻景道:“那人应当是傅长老的二子,傅行松。”
傅长老是曾经隐云宗的执法长老,为人正派,因此在隐云宗拿得出的高手先后陨落后,他才得以临危受命,成为隐云宗的代理宗主。傅长老原本有两个儿子,即长子傅远道,二子傅行松。傅远道傅行松二人虽为兄弟,但性情修为可谓天差地别,若说前者是人中龙凤,那么后者的一身纨绔作风,恐怕连普通人都及不上,只不过看在他父亲兄长的面子上,忍让他罢了。
更何况,当傅长老的长子傅远道为了隐云宗战死聚云岛,傅长老又成为隐云宗的代理长老,继而又成为闻道宗的执法长老之一后,敢于教训或反抗傅行松的人,就更少了。
就好像闻景莫言东此刻看到的这一幕。
傅行松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有各种灵丹妙药堆积,修为也不过堪堪金丹出头,以后恐怕也再无寸进,可被他欺负的一行人,年纪算不上大,修为普遍在金丹期左右,最高的那人甚至已经到了金丹中期,可谓是闻道宗内年轻弟子里头的风云人物了。但即便如此,面对傅行松时,他们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就算受到傅行松的欺辱殴打,也不能反抗,因为他们知晓,反抗只能逞一时之快,最后的苦果,依然得要他们吞下,于是权衡之下,他们只能选择被修为低于自己的傅行松辱骂责打。
因权势而对世上的不公低头忍让——这件事可谓是闻景最不愿看到的事之一。
然而让闻景想不通的是,这件事恰恰发生在闻道宗内,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他的势力范围内……要说那人对这件事一无所知,那显然是不正常也不合理的,但若他真的知道的话……为何他能容忍这一切?
闻景想不明白,而与此同时,他心中浮起了关于这个傅行松更多的消息,而这些消息,都是他在这些年的各种地方无意听到的只言片语。
比如说傅行松在年幼时候,还是一个天赋不错的乖巧的好孩子,然而当某一天,傅行松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他大部分的天赋,成为了资质平庸的人后,他便一落千丈,自暴自弃,,直到他开始仗着自己父兄的威风,四处为恶。
比如说傅行松的父兄明明心性正直,但却对他百般宠溺,千般忍让,甚至还从曾经的隐云宗宗主那里求来一块令牌,好叫傅行松可以在任何一个心血来潮的时候任意初入隐云宗的山门大阵。
比如说当傅远道战死聚云岛的那天,傅行松本也该在场,然而他一如既往地不服管教、提前离开,才让他得以保住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