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狩猎(13)
“那也……行。”姜敛咳嗽两声,主动略过这个话题。他看向晏君寻:“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有。”
晏君寻咬着棒棒糖的细棍,说:“你没有找到人。”
“是的,”姜敛把纸袋内的装在密封袋里隔绝触碰的全家福放到了桌面上,“这张照片上确实有除霍庆军本人以外的指纹,但是搜索区域数据库后,没有找到相应的匹配对象。我们接着对比了普利小区的出入记录,还有相关企业的职员数据,都没有能和它对得上的人。实际上,目前没有证据能证明这就是凶手的指纹。”
停泊区的居住数据库是近几年在督察局的倡导下才开始建立的,以前区域内藏了很多钢铁加工的小厂子,为了不被查到,都会有意识地躲避信息录入,所以信息收录一直不完整。
“但是她既然有车,就一定会在某些地方留下痕迹。”姜敛推了下眼镜,“你觉得她会在哪里分尸?”
“家附近,”晏君寻把棒棒糖棍扔进垃圾桶,“或者就在家里。”
“那她要有房子,”姜敛想了想,“还得是独居。”
“怎样算是独居呢?”时山延近距离观察着蔷薇花,没有回头看他们,并伸出双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人算同居吗?”
“单独居住。”姜敛想拿晏君寻举例子,又想起胖达,随即把话咽了回去。他继续说:“你在霍庆军家里有什么收获?”
“一个准备自学法律的数学老师。”晏君寻不想回忆那个房间,但是他看到了桌面上的照片。
照片很旧,四角泛黄。照片上的霍庆军没有资料里那么削瘦,他抱着几岁大的儿子,搭着妻子的肩膀,坐在草坪上,对镜头笑得很满足。
他们当时正在野餐,也许是什么纪念日,霍庆军专门请了摄影师拍照。摄影师拍得不错,他们看起来幸福美满,简直可以当作美好家庭的宣传照。
“你们通知他妻子了吗?”
“霍庆军的吗?”姜敛把目光挪向全家福,“……联系不到人。”
晏君寻看着全家福神游天外,他不想让自己太过注意这张照片,可是他又不得不由这张照片开始联想。
凶手跟霍庆军搭讪的时候看过照片,她摘下手套,把照片举到眼前看。霍庆军应该很高兴,终于有人能和他聊天了,哪怕是个陌生人。
她觉察到什么了吗?一个可怜男人的申诉。霍庆军看起来那么落魄,即便他很努力地在整理自己的生活,可是他从内部散发着霉味,那是遮掩不住的沧桑。
凶手把照片还给霍庆军,她重新打量着他,用探寻的眼神。她从照片上看不到幸福,她只认识刘晨新闻里描述的那个霍庆军。
她一定很享受这个过程,这让她感觉像是在统治一个神秘又狭小的王国。她自由地选定处决对象,再向他们施刑,刘晨的新闻就是她的备选名单。
“……你有在听我讲话吗?”姜敛观察着晏君寻的表情,他在说话的空隙里看了眼时山延,时山延也在注视着晏君寻。姜敛放轻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有攻击性:“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作案有计划性,从锁定目标到接近目标,她都有计划。被害人剩余的尸体很难处理,尤其是现在,如果她放着不管,超过二十四小时后蝇蛆就会孵化。她平时还要工作,这是她每次都在周五动手的原因,这样她才有时间解决尸体的问题。我怀疑刘鑫程不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晏君寻靠近桌子,眼睛很亮。
“她把刘鑫程处理得很干净不是吗?你们到现在都找不到尸体的剩余部分,可见她有经验。她很固执,坚持用同一种办法来处决被害人。她觉得刘晨的报道就是真相,这是她认定的事情。刘晨这几天在自己的主页里是怎么说的?他说这是仇杀,是报应。他的言辞给了凶手回应,凶手期待的就是这个。你明白吗?刘晨对这些被害人的跟踪报道让她感到不满。她经历过性侵,她不想让这些人活着,她要他们死,这才是她认可的结局。如果我们这个月找不到她,她下个月还会继续。”
“如果她杀掉了暴力她的对象,”姜敛问,“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痛苦没有停止,”晏君寻盯着姜敛,“她没有从中解脱。你没看到吗?她只敢在别人家里强调自己的存在。”
时山延轻快地敲打着玻璃,像是在鼓掌。他敏锐的嗅觉让他在所有事情里都能领先一步,但晏君寻也很快不是吗?阿尔忒弥斯是个了不起的系统老师,它教出了最有意思的学生。
晏君寻是个漂亮的小孩,从内到外。
然而时山延不喜欢别人的系统,就像他不喜欢玻璃墙内这盆被姜敛裁剪过的蔷薇花。他热衷于自己调教,哪怕可能被扎破手指。
傅承辉为时山延挑选了一个好搭档,比起案子,时山延对晏君寻更感兴趣。只要时山延感兴趣,他就不会为了刺激去找其他人的麻烦。
多棒。
时山延想。
我很乖的。
第12章 天才
晏君寻不经常来督察局,他讨厌这里的氛围,还有这里的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他跟他们理解的那种人不一样,他既没有热血也没有冲劲,每次来到督察局都像是没睡醒。他不许姜敛在这里提他的名字,也认为自己没有给姜敛提供过多少帮助。
姜敛对外称晏君寻是心理侧写师,但他们都明白,晏君寻表现得并不像是心理侧写师。时山延有句话一针见血:晏君寻很能和凶手共情。现场的细节在晏君寻脑子里像蛛网般钩织,他时常沿着一根线去想象。
“你能理解吗?”姜敛趁着晏君寻去卫生间的空当,在办公室对时山延说,“他的思维跑得太快,经常让人追不上。这样很像考试的时候,大家明明拿着同一张卷子,可是他不仅答得很正确,而且答得很快,快到一定程度难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看过正确答案,还是带详解的那种。”
“我理解。”
时山延仰靠在椅子里,看见玻璃墙壁后的晏君寻从拐角转了出来。晏君寻停在自动贩卖机前,对周围的注视不感兴趣。超强的感知能力让他很敏锐,他知道周围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不在乎。
“他懂得保护自己,会把很多事情和很多人都丢到‘无关紧要’的分类里。他不喜欢被注视,对自己的观察力也持有厌弃态度。但是他的天赋这么好,更多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联想。你随便给他一点关于案子的东西,他就忍不住坐在那里想。”
“是……”姜敛复杂地看向时山延,“你很了解。我想冒昧问一句,你也会这样吗?”
时山延转过椅子,看着姜敛。他的眼神很直白,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晏君寻呢?他能告诉你正确答案。”
姜敛沉默半晌,继续说:“我时常希望君寻能想错一些东西,这样会让他看起来更正常。”
时山延被逗笑了,仿佛不明白这句话。他直起身体,隔着书桌问姜敛:“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够正常’?”
姜敛的镜片擦得很亮,他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因为我是普通人,普通人会对案子里的一些细节义愤填膺,大家更愿意站在被害人的角度,而不是凶手。君寻每次观察现场都很冷静……有些时候也可以叫作冷漠。”
“你觉得他无法和被害人共情,”时山延像是坐在办公室里的心理老师,“他‘看到’被害人的痛苦,却没有表现出该有同情和愤怒。系统养大的小朋友也蛮恐怖的是不是?”
姜敛没有回答。
“晏君寻现在的家里没有阿尔忒弥斯,”时山延拆分着这道题,“因为你们发现晏君寻无法和被害人共情,即便他现在看起来很乖,但他对凶手的理解程度远超正常人。阿尔忒弥斯的教学成果让人害怕,如果晏君寻去犯罪,那他就是最难搞的凶手。”时山延露出理解的表情,带着微笑残忍地问,“我很好奇,你们‘杀掉’了阿尔忒弥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