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王座(73)
陶一冉下意识地抵挡青年的攻击,可身体的反应竟跟不上他的意识,接下来陶一冉挨了结结实实地一顿狂揍,青年的得意地一边嘲讽一边出拳的时候,他悲哀地发现曾经在拳台上风光过一时的自己竟然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所有的抵抗在这个同样是人类的青年身上不起任何作用。
他才发现自己突然失去了力量,这种情况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毁灭性的恐惧。
他从未这么深切地感受到无助和绝望。
被揍的间隙,他看到外头几乎是秒杀其他对手的小人鱼,强大得狂妄,傲慢得耀眼。
这是个绝对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力量就代表着无法掌握的人生。
陶一冉闭上眼,停滞的思绪让他甚至感觉不到打在身上的疼痛。
施暴者没能高兴多久,被用力地丢到了墙上的瞬间,他只看清了来人黑色的长发。远超出人类能承受的冲撞让青年挣扎了两下,口吐鲜血,身体在地上抽搐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奴隶的主人早已倒地不起。
抱起重伤的陶一冉,嵘玄身上的杀气几乎是毫无掩饰地倾泻出来。围观的人鱼开始低声议论这个没用的奴隶和意外地重视奴隶的人鱼少年。
嵘玄根本不管周围的议论,小心翼翼抱着陶一冉,朝酒店走去。
这是他的错。
小人鱼心想,心脏疼得几近停止跳动,许久没有湿润的眼眶再次泛红。
他把这个人带到了最险恶的地方,自以为拥有保护他的能力,却变成了这样的结果。
都是他的错。
第60章
回酒店的路上,陶一冉几次想要从嵘玄的怀里挣扎出来。
嵘玄始终紧紧抱着他,没有松开的意思。
“喂,我不是女人。”陶一冉擦去眼角的血迹,无奈地提醒。
“不放。”小人鱼也相当坚持。
陶一冉翻了个白眼,在被公主抱的状态下,随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他听出拒绝的声音下掩盖的颤抖,再说下去,小人鱼只怕要将所有的伤害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直到两人回到酒店,陶一冉被全身检查确认没有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后,嵘玄才慢慢松开紧抓着他的手。
“你的身体状态很不稳定,”纪云织双手插兜,虽然努力维持面无表情,然而微皱的眉头还是泄漏了他的担忧,“也许你会变得跟普通人一样脆弱,也许,哪天你又会恢复原样……”
陶一冉抬眼看他,纪云织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对于这个人来说,力量就是他的一切。那个在拳台上凌厉得耀眼的少年,即使在浪费了四年后也只是收敛了爪子,对胜利的渴求始终存在。现在,意外却拔掉了他所有的爪牙。
失去了爪牙的孤狼现在正站在最弱肉强食的地方……
纪云织看着青年沉默的侧脸,突然无法抑制他恶劣的好奇心:在一次次的磨难和失败后,这个人还能承受怎样的打击?
还是就这样堕入无边的黑暗,再也变不回那个耀眼的骷髅杀手?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嵘玄脸色很难看。
“……这也许是短暂的副作用,我也不知道,也无法预测未来是不是还会发作。被改造的人鱼奴隶不少,但能像陶一冉这样融合了混血人鱼基因的,真的没有先例。”这就是独一无二的代价,可能会无比强大,也可能一无所有。
嵘玄始终盯着陶一冉,想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拔掉所有测试线的青年叹了口气,挠挠头,转身就朝外面走:“我去睡一觉。”
嵘玄跟在后面,谁知房门在他面前被大力关上,想要推门却发现门上了锁。
正要敲门,里头传来陶一冉很平静的声音:“我没事,你让我想想。”
“有什么是我不能分担的?”嵘玄隔着门板,感觉自己就像跟这个人隔着难以逾越的距离,“或许我们能一起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自己能撑得住的东西,干嘛要找你分担?”房间里的青年反问。
嵘玄愣了下。“陶一冉……”他还是敲了门。
里面的人没有回音。
“陶一冉,我长大了,”他继续说,“我不要再像四年前一样,只能躲在你后面。”
房里始终是安静的。最在乎的人没有一点回应,在外人面前向来冷傲的小人鱼居然有点委屈。“我最难受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我,现在我长大了,让我进去不行么?”
静默了一会,房门突然被拉开,一脸不快的青年瞪着他:“老子就是想歇一会,耳朵都被你念出疹子来了。”见少年一脸欢喜地想要挤进来,他连忙用身体挡住了空挡:“不要进来,我经历得比你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安慰我?我以前是见你可怜才安慰你,现在我可怜了吗?我可怜吗?”
嵘玄哪里敢点头,这世上敢说陶一冉可怜的人总会有很惨的下场。“……不可怜。”小人鱼臭着脸回答。
“这就对了。”青年点头,再度用力关上门。
不放心的纪云织和杜伦特在旁边偷看,杜伦特看看紧闭的房门,啧啧感叹:“这时候就算是男子汉,也未必能忍住不哭。”
“他才不会哭。”嵘玄最清楚陶一冉,也明白自己的担心其实经不起推敲。陶一冉经历过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眼下只是短暂的危机,并不代表他会消沉。
想通这一点,他选择了离开。
不是每个人在失败后都需要旁人的安慰。“没关系”“加油”“你会好的”,这些安慰对一些本身就很坚强的人,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最好的安慰是信任,信任这个人一定能自己找到重生的方法。
信任是比爱情更强大的补给能量。
回到书房,杜伦特翻出视频中被拍到的陶一冉:“这场混乱,已经足够让有心调查你的人鱼知道你有一个特殊的奴隶。”
如果保护不了,那关注就成了威胁。
嵘玄没说话,但杀意已经流露了出来。
“虽然很残忍,但现在只能将他困在酒店。”纪云织说。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嵘玄握紧拳头,“如果我连他最珍贵的自由都保证不了,我就不该把他留在身边。”
他垂下眼眸,把玩着从陶一冉手上解下来的人鱼吊牌:“陶一冉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我也不会放弃。”
他不愿放开,也难以承受再一次的分开。
房间里的青年也果然如他所想,根本没有要哭的意思。
他脱去上身的衣服,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镜中的人类有着一张并不难看的脸,身材匀称,线条也算的上漂亮,小麦肤色,最显眼的,是锁骨上再也无法消失的“嵘”字。
被对方刻上字的时候,也不过觉得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在发作,现在才发现,对别人来说这是一种从属关系的确定。
一直抓着自己裤脚的小孩,变成了统领船队的王座候选者。
而自己呢?
自己差点又回到六年前那个不堪回事的夜晚。任人宰割,毫无反击之力。而那时候,骄傲是什么?自尊又是什么?为了活下去自己连狗都不如,跪着乞求一口饭,为了还治疗费,甚至成为皮条客,成为清洁工,成为拾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