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
昭昭正在山道上走着,就听后头传来一声呼喊。
昭昭懒得回头,也懒得停步,只问:“何事?”
“唉你倒是等等我。”
“我可等了你一早上。”
“我、我买了礼物,想送给你。”
昭昭脚步轻快,不想搭理这蠢货。
“多谢。”
“不用。”
“轩辕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唉你这人怎么如此无情。”
“你就不问问,我买的是什么嘛?”
“抱歉,不感兴趣。”
轩辕枫还欲再言,前面少年人影一闪,瞬间已到了十丈之外。
等他再一眨眼,连影子都不见了。
“公子这……”
轩辕枫暴躁无比。
“这什么这,还不快追!”
昭昭回到思过殿,便一头栽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灵枢进了看了几趟,如往常一般,给昭昭灌了些续灵气的汤药,便坐到殿外守着。
回回都是这样。
只要是从那天道炼境里出来,自家这便宜小公子便要半死不活的睡上一阵子,时间从一天到二天不等。
幸而现在课堂不必日日上早课,否则光请假都请不过来。
人家别人入道之后,都是一日比一日精神抖擞,只有自家小公子,每回都要弄一身的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去修道,而是在刀山火海里滚了一遭。
灵枢更忘不了。
第一次入天道,十日头上,昭昭大半夜浑身是血倒在思过殿前的情景。
昭昭这回状态不错,睡了大半日,午后就醒了过来。
灵枢大喜,问:“小公子可要吃些东西?”
昭昭摇头。
想了想,趿上鞋子,道:“不用了,我找师父去。”
现在每突破一道,昭昭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情感牵绊,不知不觉受了无情境影响,正在被一点点封印起来。
昭昭时常惶恐,会不会还没修到第三十五道,他就会把师父给忘了。
所以每回修完,昭昭都必须像嗑药一样,去看看长渊的脸,好抵消无情境带来的“负面”影响。
灵枢心里咯噔一声,小公子难道又要——灵枢委婉提醒:“这个时辰,君上应当在禁殿照看墨羽殿下。”
如今墨羽殿下那一魂一魄已经归位,据说元神已然清醒,恐怕过不了多久,人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那又如何?”
昭昭满不在乎。
他只是需要吃药了而已。
长渊的脸就是他的药。
他有什么办法。
只要吃到药,不忘了师父就行,至于长渊在干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如今昭昭“嗑”师父的方式也很直接,不再如往常一样委婉的试探讨好,而是直接抱着被子,就来到雪阳殿,小兔子一样,把自己包裹成一团,睡到了长渊的床上。
第42章 无情道2
长渊深夜方归。
“君上。”
仙官垂首行礼,十分惶恐兼为难的指着里面。
自打入天道试炼,小公子隔三差五的便趁他们这些仙官不注意,偷偷跑到君上床上睡觉,如入无人之境,简直令他们防不胜防。
今日他不过出去取了趟东西,小公子便又抱着被子溜了进来。
长渊显然也已习惯此类事,摆了摆手,让仙官退下。
到了里殿,果见少年小兔子似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蜷成一团,占着里侧小小一片地方,正睡得香甜。
一头乌发绸缎一般铺散在枕上,鼻梁挺秀,肌肤细腻雪白如雪团子一般,密而长的羽睫微微向上卷曲,轻轻颤动着,在灯火下泛着细碎光芒。
少年雪白光洁的额上则浸着层汗,手指紧紧攥着衾被一角,鼻子也轻轻皱着,似在忍受什么极度不悦的事。
看样子,又是刚从天道炼境里出来不久。
这娇气的小东西。
他也没想到,最后竟择了剑道。
以致每回试炼结束,都要缠着他撒娇喊疼。
也罢。
剑道虽苦了些,和其他道相比,最能磨人心志。
只望这小东西以后能专注正途,遇事少想那些歪门邪道的鬼点子。
对于便宜徒儿最终修成剑道,靠剑道步入神域,长渊其实并没有什么信心。
长渊想的是,无妨,就算最后真炼不成,还有机会选择其他道。
“君上。”
仙官进来备好浴汤,看了眼睡得正香甜的昭昭,询问:“可需属下将小公子唤醒?”
长渊默了默,道:“罢了。”
最开始,他不是没想过把这小东西赶走。他天生剑心,素来不喜与人亲密接触,便是以前墨羽因修炼需要住在殿里时,也是另支小榻,自然无法容忍床上多出一个人。谁料这小东西面上虽然不哭不闹,竟直接抱着被子,在雪阳殿门口睡了一整夜。
后来几次,依旧如此。
有回大雨夜,少年直接躺在一地冷雨中,无知无觉的睡了一个晚上。第二日直接冻得受了风寒。
他拗不过这小东西,终是松了口。
自此,小东西是越发肆无忌惮,得寸进尺,只要是试炼结束,就要抱着被子跑来雪阳殿,缠着他一起睡。
如今日一般。
长渊自去沐浴更衣。
回来后,就见本在熟睡的昭昭,抱着被子,垂着脑袋,坐在床上抽泣。
少年显然已经哭了一阵,身上只穿着件单薄雪袍,乌发瀑布般垂至腰际,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
“师父!”
见长渊出来,昭昭立刻趿着鞋子飞奔下床,紧紧搂住便宜师父的腰。
抽抽搭搭,哭得更伤心了。
长渊低头:“怎么了?”
大约刚沐浴完的缘故,他声音较平日要低沉一些。
昭昭却不吭声,只是把脸埋在长渊怀里,更加用力的抱紧便宜师父的腰。
长渊衣袍领口尚敞着。
如此一来,少年眼泪鼻涕便毫无阻隔的都沾到了他身上。
长渊已经麻木了,看了眼怀中这过分娇气的小东西,问:“伤到哪里了?”
“哪里都有。”
“哪里都疼。”
少年闷闷的,小声道了句。
哭腔小了许多。
昭昭其实是做了场噩梦。
又梦到了师父离开的那一天。
自打从风回镇回来后,他就患上了严重的幻术后遗症。
刚开始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的重复着同样的梦境,心底深处最恐惧、最不愿意面对的画面,被一次又一次的重现,放大,昭昭精神几乎接近崩溃。
到后来,他夜里几乎不敢闭上眼睛,也不敢熄灯。
在连续熬了几日几夜后,他再度精神崩溃的病倒。
再后来,他找到了治疗失眠和这种古怪精神疾病的方法——看着长渊的脸入睡。
雪阳殿的仙官不让他进,他就想法设法背着他们、偷偷溜进来。
长渊要赶他出来,他就抱着被子在雪阳殿门口睡。
昭昭知道,自己患上了某种古怪的精神疾病,如果再不治,他就要死了。
随着无情境境界不断提升,他隐约能感受到,白日里被无情境压制住的情感羁绊,在夜里会如长着毒刺的藤蔓一样,破开血肉,抓住他心房里的每一个细小缝隙,疯狂生长,蔓延,反扑。
昭昭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修炼方法出了什么岔子,后来从藏书阁又搜刮了一些有关无情道修炼的书,才弄明白,这是无情道修炼初期经常有的症状。因无情道要求人“断绝情欲”,而七情六欲是深深扎根在每一个人血肉与骨血里的东西,修无情道,便是借助“天道力量”,将这些情感与欲望一点点从身体里拔除的过程。
但人生来一副浑浊的血肉之躯,人心都是肉长的,人的本性就是要追逐情与欲,所以修炼过程中,察觉到“无情道”这柄冰冷无情的利刃要剜掉自己宝贵的情欲,人会本能的作出激烈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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