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驿桥放在席雨眠背上的手一直在颤抖,他的头低着,在席雨眠的脖子旁,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席雨眠放开了林驿桥,林驿桥爬到席雨眠身侧,盖好被子。
席雨眠的手在被子里抓住了林驿桥的手,说:“你的手好冷,我帮你暖暖。”
俩人的手在被子里握着,席雨眠还用两只手搓了搓林驿桥的手。
席雨眠想把林驿桥揽在怀里,林驿桥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说:“你别闹,一会儿脚伤得更厉害了。”
他一直不敢看席雨眠的脸,席雨眠捕捉不到他的目光,有些沮丧。
“冰块还敷着吗?”林驿桥问道。
“嗯,还没融化。”
现在的时间才八点多,俩人手拉手半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林驿桥说:“要不看会儿书?”
“好啊。对了,你记不记得上次你还了图书馆的那本科幻小说?”
“那本吗?我没看完,很难看懂。”
“我又借来了,你想不想再看看?”
林驿桥终于看席雨眠了:“你怎么对那本书那么执着?咱们就看了二十页不到吧?”
“我就是好奇,这书本后来到底说了什么。”
“那你跟我说说,这书说了什么?”
“这本书其实是用倒叙的方法说的,所以一开始我们没看懂。后来咱们不是计算机课开始能上网了吗?我一下子就想通那本书的内容了。这本书的主角其实是一个医生,一开始是帝都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故事开头是2010年左右,也就是离现在还有十年。”
“然后呢?十年后和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还挺大的,就是到那个时候,每个人几乎都可以通过家里的电脑上网,而且还有手机可以上网。”
“手机是什么?”
“就是有点像bb机那种可以带在身上的一种通信设备,对了,现在也有人有这种东西,就是大哥大,移动电话。”
“无绳电话?”
“比无绳电话的距离还要远一点,可以拿着到处跑都能打电话。”
“好像是,张敬的爸爸好像有一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这本书写到2010年,人手一台移动电话,也就是手机。”
“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
“嗯,而且这个手机,可以上网,成为移动互联网。”
“就是手机变成除了电话以外还有电脑的功能?”
“嗯。”
“听起来挺不错的。”
“然后大概就是这个时候,男主角在医学院读大学四年级,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的病人。”
“女的吗?”
“不,是男的。”席雨眠说,“书里面没有什么女的角色。”
“然后呢?”
“医生和病人一见如故,但是这个病人得了治不好的病。”
“他们是不是好朋友?”
“应该还来不及变成好朋友。病人快死了,也不敢和医生发展友谊。”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林驿桥看着席雨眠,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不那么令人愉快。
“然后呢?”
“然后病人就死了。”
“故事结束了?这是科幻?这不是才2010年吗?”
“没有,故事才刚刚开始。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
“医生做了个非常疯狂的决定,他想复活这个病人。”
“死了怎么复活呢?这是科幻小说还是神话小说?”
“你听我说完嘛,或者你要不要自己看?”
“你既然看懂了,就跟我说说吧,我不想看。”
“前面说到电脑了对不对?咱们的电脑是不是有很强大的储存功能?”
“你是说硬盘和软盘吗?”
“以后除了这些存储器还有些别的存储设备,总之就是在2010年的时候,个人计算机的储存能力已经很强了,当然更不用说超级计算机了。”
“然后呢?这跟复活病人有什么关系?”
“病人在快过世之前做过一次头脑的电扫描,记录了一些电信号。但是在2010年的时候,医生只能判断这个病人没有癫痫或者其他什么的问题,没有别的用处。当时男主角,也就是这个医生,他想到了一个好像天方夜谭的办法,当然我也是看了这本书才知道医学上有这么个说法。”
“什么说法?”
“这本书说,医学上关于死亡的定义,分为脑死亡和临床死亡。脑死亡就是大脑的活动停止,但是人可能还有呼吸和心跳,临床死亡的意思就是一个人的心跳停止了。”
“脑死亡的意思就是那个人好像睡着一样叫不醒,但是实际上还活着?”
“不,这本书列举了几种死亡方法,医学界认为脑死亡就是一种死亡。相反,假如一个人大脑极度清醒,但是因为肌松剂的作用,没办法开口说话,没办法呼吸,需要用到呼吸机,假如再没办法自发心跳,需要使用体外循环的方式维持生命,这个人依然不能叫做死亡,他是活着的。也就是说,这本书的观点认为,大脑是否死亡才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亡的标准。”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席雨眠被林驿桥精辟的总结逗笑了。
林驿桥被席雨眠说得云里雾里的:“你的意思是病人没有死?”
“不是,而是医生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暂停他的生命。”
“那是什么办法?”
“这个医生花了四十几年时间,做出了三个研究,一个是将人类大脑的信号翻译成计算机信号,第二个是将计算机信号转化为大脑可用的信号回传到人类大脑中去,最后一个是打印人体。”
“前面两个研究我姑且可以理解,但什么叫打印人体?”
“哎这个太复杂了,我也没怎么看懂里面的原理。咱们生物不是学过’染色体’和基因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基因对吧?”
“是的。我们的染色体上的基因决定了我们成为是什么样子。”
“你记不记得咱们生物老师说过,克隆羊多莉的事情。”
“有啊。就是……”林驿桥猛然理解了,“你是说,医生利用病人的染色体信息,再造了这个病人的身体?”
“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他把这个病人在医院做的脑电图扫描保存了几十年,等到他第一项研究成功以后,就着手翻译了病人的大脑信号,等于说把这个病人2010年时的大脑识别出来,并且储存在计算机里了。”
林驿桥听得毛骨悚然。
“然后他再造了病人的身体,用他第二项研究技术,把病人存储在计算机里的大脑信号重新导回这具身体。那么这个病人就等于在2010年被按下了暂停键,在2053年又被按下了开始键——他的生命在四十多年以后继续了。”
林驿桥听完席雨眠的描述,只觉得阵阵寒意从脚底涌起,直到颅顶。
“可是,时代已经完全变了。”
“是的,为了不让病人感觉太难受,医生做了点手脚,在回传信号时暂时封印了他的记忆。所以病人清醒时,整个人是一片空白的。”
“可是那不成个傻子了吗?”
“不是的,记忆和技能不是在同一大脑中枢,他可以做到病人什么能力都有,就是失去了一些过去的记忆。”
“那他也忘了这个医生。”
“他肯定不记得了。”
“我要是……”林驿桥说,“我要是这个医生,也愿意让病人永远想不起自己。”
“为什么?”
“因为他的感情太过沉重了。他担心自己会束缚这个病人吧。不管是恩情友情还是其他什么感情,他可能希望病人完全不要顾虑这些,才能够开启全新的生活。还有一点……他们本来是同龄人,后来却差了几十岁,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让那个人看见自己衰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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